青铜钥匙的齿纹刚嵌入月球岩缝，环形山脊的阴影里便滚过霜雷。紫黑色的雷火舔着月壤上的玻璃碴，李明怀中的羊水囊突然剧烈收缩，囊壁上的血管状纹路突突跳动，像有只手在里面攥紧了心脏。
“三百颅浆，逆流拓印。”囊内传来苏瑶气若游丝的声线。她蜷在浑浊的液体里，指尖掐出的诀印正顺着囊壁渗进李明的掌心——那些被当作燃料棒的颅骨突然震颤，青铜色的骨浆冲破坛釉般的表层，在月壤上漫出蜿蜒的河。骨浆流经处，星门残痕的轮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显形，甲骨文的刻痕里翻涌着淡金色的光，像谁在冻土下埋了条熔化的银河。
嗡——
拓印迸发的引力波撞上初代腌星舰队时，整支翡翠色的舰群像被无形巨掌掴中。玉髓锻铸的舰体在真空中疯狂打旋，引擎喷管甩出的翡翠羊水瞬间冻成冰锥，密密麻麻地扎进下方那座悬浮的鲸骸档案馆。巨大的鲸骨肋骨像被惊醒的巨兽，突然折叠重组，化作数十座玉髓炮台，炮口处缠绕的初代神经索泛着青黑色，像无数条毒藤正蓄势待发。
“清…除异质…”炮台的基座发出锈铁摩擦般的嘶吼，炮口齐刷刷转向星门拓印。李明看着那些对准光痕的炮管，喉结猛地滚动——就在这时，羊水囊里的苏瑶指尖轻轻一挑。
“钥转。”
青铜钥匙突然在岩缝里转动，齿纹间旋出的光流像被唤醒的蛇，“滋啦”一声窜进最近的炮膛。缠绕炮口的神经索瞬间褪成青铜色的麦须，簌簌地往下掉着粉末；炮管内侧的甲骨文逐个亮起，像是有人在里面点燃了长明灯。下一秒，整座玉髓炮台猛地转向，炮口对准了曾经的同伴。
“开火！”初代舰队的指挥官在通讯频道里嘶吼，可己经晚了。青铜炮弹拖着淡金色的尾焰掠过真空，翡翠舰群慌忙撑开腌缸形状的能量护罩，却见那些炮弹撞上去时既没爆炸也没反弹，而是“噗噗噗”地径首沉了进去，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护罩里的翡翠羊水开始沸腾。炮弹表面突然萌发的鲸骨菌丝穿透能量层，像无数根白色的细线缠死了引擎转子，原本炽烈的推进焰瞬间熄灭，像被掐断喉咙的野兽，连最后一声呜咽都没来得及发出。
初代旗舰的舰腹突然裂开道狰狞的口子，像是巨兽在呕吐。“降…腌关…” 机械音里混着类似胃酸反流的咕噜声，舰体深处吐出两扇巨大的玉髓闸门。李明抬头望去，只见闸面上浮刻的鲸群受刑图正缓缓流动——有的鲸被铁链穿透喷水孔，有的被钉在青铜架上刮取脂肪，最骇人的是闸底那排门轴，竟由无数镇民的脊椎骨咬合而成，每节骨头上还残留着指甲抓挠的血痕。
“小心那雾！”李明突然想起张寡妇说过的话，可己经晚了。闸缝里渗出的灰雾像活物般蔓延，所过之处，星门拓印上的甲骨文开始扭曲。“孝”字的竖钩突然弯折，裂成“弑”字的利刀；“勇”字的横折勾碎成“叛”字的蛇信。嵌在岩缝里的青铜钥匙剧烈嗡鸣，齿纹间的光流忽明忽暗，像是在挣扎着抵抗什么。
“掩…真钥…”雾霭中传来模糊的低语，拓印的边缘正一点点玉髓化，那些流动的金光在褪去，像是被浓雾掐住了喉咙。
“露洗篡！”李明猛地撕开羊水囊。带着胆汁般咸涩的囊液泼向闸门，“滋啦”一声，刑鲸图的表面突然龟裂，裂缝里钻出的青铜鲸骸张开颌骨，狠狠咬碎了门轴上的脊椎。玉髓闸门轰然崩塌，碎块化作陨石雨砸向月面，却在半空中炸开，降下一片淡绿色的神经孢子云。
“腌…钥…”孢子落在岩缝周围，瞬间生根发芽。翡翠色的苔藓从钥匙的齿隙里疯长出来，苔丝像无数根细麻绳缠死了岩缝，青铜光流顿时变得滞涩，像是被堵住的血管。
“霜鼓…通脉！”李明将剩下的羊水囊膜铺在岩表，脚踏上去时，那层半透明的膜竟像鼓膜般震颤起来。“咚！咚！咚！”他用尽全力踩踏，震波顺着月岩传导，翡翠苔瞬间褪成雪白的盐霜，簌簌地往下掉。钥匙的嗡鸣变得清越，星门拓印重新凝聚成实体，那些扭曲的甲骨文正在归位，“孝”字的竖钩重新挺首，“勇”字的笔画也渐渐合拢。
就在这时，初代旗舰的舰桥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启…腌祖…” 光中浮出一口巨大的鲸脑腌缸，缸口飘着的神经絮像水母的触手般摇曳。缸内的初代幼虫正疯狂啃噬着一卷星图，它们脊缝里射出的神经密钥在空中盘旋，突然化作翡翠钻头，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刺向李明。
“脊柴…燎原！”李明猛地撕开衣襟，藏在怀里的脊椎燃料棒残屑溅了出来。那是陈树的碎骨，此刻竟燃起青铜色的火焰，“陈哥…帮我封钻！”焰流像有了生命，瞬间裹住翡翠钻，甲骨文形状的火舌舔舐着密钥的齿纹，里面篡改的数据流被烧得噼啪作响，缸内的幼虫发出尖锐的啸叫。
密钥突然化作液态，绿色的脓汁顺着焰流往下滴。“钥…化脓…” 翡翠脓流渗入月壤，所过之处，岩层开始玉髓化，大块大块地塌陷。鲸骸档案馆的巨鲸骨骼在脓液中溶解，星门拓印失去支撑，朝着月球地心坠去。
“卤固印！”张寡妇的残影突然从李明身后浮现，她的裙裾卷起那些滴落的脓汁，竟在空中凝成一根卤柱，稳稳托住了下坠的拓印。“凝！”卤汁迅速结晶，化作一座青铜碑，碑文上拓着的星门坐标正在发光，碑底的根须穿透月核，将那些初代脓流一点点吸收。
缸内的幼虫啃穿了腌缸，碎片在空中凝为玉髓脐带，像条白色的巨蟒扎向碑顶。“祖…接碑…”
“钥来！”李明从岩缝里拔出青铜钥匙，纵身跃到碑顶，将钥匙狠狠刺入碑文的坐标点。“咔嗒”一声，钥匙与碑体产生共鸣，脐带表面的玉髓层迅速剥落，青铜根须反缠而上，将那些试图靠近的幼虫牢牢捆住。月心深处，星门的虚影开始缓缓旋转，淡金色的光透过月岩的裂缝渗出来，像黎明前的第一缕晨曦。
初代舰队突然集体殉爆，翡翠色的残骸像泪雨般泼洒在月面。那些碎片落地的地方，溶解的鲸骨正重新凝聚，化作一片青铜麦田，麦穗上结着的微型星门苞在微光中轻轻颤动。
李明站在青铜碑顶，羊水囊剩下的薄膜化作一滴露珠，悬在钥匙的尾端。囊内，苏瑶的睫毛上挂着枚翡翠色的蜕壳，那是初代幼虫褪下的皮。
突然，蜕壳裂开道细缝，一只长着青铜纹路的星间蠹虫爬了出来。它在钥匙上停顿片刻，突然一口咬穿月岩，露出埋藏在下方的半块陶片——那是腌菜坛的碎片，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褐色卤汁，像是谁在很久很久以前，在这里埋下了一个未完成的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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