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暮烟的脸红得一下就烧到了耳根，她羞赧地把头别向别处。
顾驿之倒是大大方方地引用昆曲的唱词以牙还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您这样唱，我们这样演，有什么不对吗？”
蒋奶奶无语凝咽，话题转得蹊跷，“你们两明明就是黄鼠狼非要伪装成羊。说吧，处理完人贩子，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这个老婆子啊？”
顾驿之温和地笑了起来，他指了指远处的一台军绿色的车，“您看那边，陆司令的人来接你了。”
蒋奶奶欷歔叹息，“你小子，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顾驿之也是光明磊落毫不掩饰，“在火车上一见面的时候。”
军绿色的吉普车停在火车站广场的旗台下面，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跑步向前，站在顾驿之面前，向他敬了一个军礼，“顾团长，陆司令派我来接郁奶奶。”
顾驿之回礼，“辛苦你了。”
他们走到一边核对信息，做交接的工作。
广场上寒风西起，冷风卷起郁奶奶银白的碎发，她此时的神情有些落寞。
姜暮烟看着老人冷笑了一声，她语气讥诮，“郁奶奶？您不是蒋奶奶吗？”
郁奶奶回敬她，“姜同志，你不是周同志吗？”她的气势也丝毫不弱。
姜暮烟眼神闪了闪，有些疑惑。这个聪明的小老太太都可以成精了。
她警戒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郁奶奶轻哼一声，诡异地看了她一眼，“我说了你可别脸红啊。”
姜暮烟顿住，脑袋迅速转了一圈，脑海中传来倒带的声音，时间指针“叮”停在了那个潮热纠缠的夜晚，顾驿之捂着脑袋的那一帧画面放电影似的闯入眼前，他说“姜暮烟，你想谋杀亲夫啊！”
原来那天晚上观摩他们夫妻现场首播的观众，是这个年近花甲的老奶奶。
姜暮烟此时只盼着谁有魔法能平地卷起一阵狂风，将她裹着连同这令人尴尬的空气一并卷走，让她逃离这种社死的境地。
她闭着眼睛装死没等来魔法，倒是等来了郁奶奶抛来的橄榄枝，“小姑娘，扯平了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要怪就怪顾驿之那个色胚。
姜暮烟扬起一个巴结的微笑，顺手放飞了一只和平鸽，“扯平了，扯平了。”
顾驿之在远处朝他们招手。
姜暮烟亲热地挽起郁奶奶的手往车的方向走去，顺便又采访了一下她逃跑想走的路线，“你离家出走想去哪啊？”
郁奶奶拍了拍她的手，神情有些伤感，“奶奶啊，一把年纪了，该遭的罪也遭了，该享的福也享尽了，还有一桩心事未了。我想去鹏城，从鹏城再去港城，我听说我女儿在那里。我的小女儿啊，二十多年没见了。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过得好不好？”
姜暮烟没想到郁奶奶突然交疏吐诚起来，被她感动得眼前突然萦绕着一层迷雾，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郁奶奶话语里那短短几行字，应该是一段长长的光阴故事。
姜暮烟从来没有往深里打听别人隐私的习惯，但她倒是愿意为了骨肉团圆略尽绵薄之力。
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递到郁奶奶的手里，语气诚恳，“这是我滨州开的服装店，二月初二开业。如果您回到滨州，需要我帮您打听点什么消息，您可以来找我。”
郁奶奶眉开眼笑地收起名片，眼神转了转，又嗔怪地笑道，“你这个小姑娘啊，不仅仅是想帮我的忙吧，顺便到你店里买衣服？你这小算盘打得真准。”
姜暮烟到底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对于骨肉离散，识荆恨晚这种事情总是格外的柔情。
此时此刻，她还真没往生意上想。
她一把杀猪刀插在了郁奶奶的老脸上，“郁奶奶，您自以为是了啊，我的目标客户，可不是老太太哦。唉，做人真难，刚刚我还在想这个老太太还有点趣，原来也是心眼儿像蜂窝。”
“好好好，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行不行？你开业我一定来，我自己穿不了，我还没一个两个孙子孙女，他们总是你的目标客户吧？”
这不，雨点滴在香头上——巧极了。
姜暮烟眼睛咕噜一转，“还真是。”
顾驿之与军人同志交接结束之后，走到她们俩身边。
军人同志帮郁奶奶打开车门，老人回头说，“那我们一言为定，滨州见。”
郁奶奶转头又对顾驿之说，“顾同志，回滨州带着你媳妇，到我们老陆家来做客。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顾驿之笑着点头，郁奶奶刚想钻进车门，又想起一个鬼故事，她转头说，“我听军区的人都在传你们是准备要离婚吗？”
顾驿之吓得不轻，他尴尬地用拳头抵着鼻子轻咳了一声，斩钉截铁，“没有的事。”
他赶紧看了一眼她媳妇的脸色，姜暮烟此时在想她在军区到底是个什么名声？怎么他们要离婚的事情连这种大门不迈的老奶奶都知道。
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还真多。
郁奶奶冷不防又在顾驿之头上贴了一张催命符，“不过，奶奶倒是支持你离，你这个媳妇，真是，一点都不乖！”
姜暮烟此时的嘴巴，简首能挂上一只油壶了。
顾驿之拉过她的手藏在身后，笑着对郁奶奶说，“她其实很乖的。她这个人有很多面八面玲珑的，一般人看不清。”
姜暮烟对转头看她的顾驿之递上一记埋怨的眼神，又对郁奶奶堆起一脸笑，“奶奶你慢走，这样的态度您看够乖吗？”
郁奶奶没眼看他们的眉来眼去，下巴一抬，“凑活吧！”
她端出高傲的仪态上车，拉上车门。
吉普车沿着广场转了一圈开出他们的视线。
顾驿之来羊城不是为了公干，姜暮烟不想行使他的干部特权住市招待所。他们还是选择住在姜暮烟最常光顾的位于高地街文明路的招待所。
招待所的大堂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煤油味，墙上挂着的伟人的画像，微微泛黄，却依旧庄严而肃穆。墙角的收音机里，传来旋律激昂，歌词深情的《上海滩》。
招待所的条件很简陋，房间内只有床、桌椅和简易卫生间。
招待所房间类型大致就这几种：
最便宜的就是大通铺，一个房间可以睡下十几个人，一块二一个人，价格便宜安全性低，来自五湖西海的陌生人住在一起，钱被偷了也是常有的事。
这种时候找招待所工作人员是不顶用的，强龙不压地头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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