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一间赌坊门口
“滚滚滚！没钱来什么赌坊，我可警告你啊，赶紧把欠我们赌坊的十万两还了，不然打断你的腿。”
说话的人长得五大三粗的，一张凶神恶煞粗犷的脸，留着络腮胡，说话的声音粗哑难听。
“金爷，您再容我几日，我尽快筹银子，要不，您看这个女人看着合不合眼，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功夫不错啊，保准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郑甬玉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头发散乱，胡须拉茬的。他弓着身子，将许久未出现在人们眼帘的吴氏推到前头。
自从郑甬玉将吴氏休弃后，吴氏本是揣着仅剩的私房钱去投奔吴家的。
吴家倒也接纳她了，无奈她作死，在内作威作福，欺负吴夫人，险些导致她高龄小产，在外非得插手吴家的生意，还背着她弟弟变卖吴家店铺，吴家人忍无可忍，将她扫地出门。
扫地底出门的吴氏正好碰上染上赌瘾一输再输的郑甬玉，彼时他正推着自己的其中一个外室，欲抵偿赌债。
吴氏使人一打听，才知道郑甬玉不知为何染上了赌，一发不可收拾，已经输了全部家财，爵位也被御史弹劾没了。
脑袋异于常人的她并没有赶紧跑，反而替他偿还了赌债，要求自己继续当他的正房夫人，并将一众妾室莺莺燕燕全部卖了。
有人当冤大头，郑甬玉哪能不应，立马赌咒发誓。
“夫人，我下半辈子一定对你一心一意的。”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郑甬玉死性不改，终于输光了吴氏从吴家带回来的所有财物。
“夫君，我一定能筹到银子的，我这就去吴家支银子。”
“别忽悠我了，吴家都从官府开切结书了，同你断绝关系了，他们凭什么给你银子。”
原来，郑甬玉早就去吴家打过秋风了，除了被抽了一顿，啥也没捞到。
赌坊管事嫌弃地踢了踢吴氏，呸了一口：“之前送来的还勉强能要，今儿送来的是准备让我供起来当娘吗！老的掉牙了都还送过来！就是卖了给亏！你这是侮辱我吧，打他们，当做利息了！”
“爷，你饶了我了，要不我把儿子卖给你，京城不是有些小……”
京城里是有些男风馆，有些人吧就好这一口。
郑甬玉像是提前有准备似的，将打扮一新穿着锦缎衣袍的郑秋林推给赌坊管事。
郑秋林确实长得唇红齿白的，虽然年纪小了点，但是不难开出以后是个长相俊秀的少年。
郑秋林神情轻蔑，嗤笑了一声。
“态度好点！老子花钱让你读书难不成读进狗肚子里去了吗！”
生怕管事不高兴，郑甬玉色厉内荏地教训着郑秋林。
郑秋林显然已经习以为常，脸上面无表情，倒是在管事投过来眼神时，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嘴角。
马上就能逃出魔窟了。
见郑秋林紧闭着嘴，不发一言，郑甬玉怕管事生气，耽误卖钱，就愈发狠厉地教训他。
“叫你不说话，叫你不说话，和你那个生母一样下贱。”
郑秋林原本麻木的双眸倏地迸发出冷厉的光芒，吓得郑甬玉抖了手。
“混账，你瞪什么，你还敢瞪我！”
郑甬玉的一巴掌刚想耍下去，管事就猛推了他一下，不耐烦地斥道：“有完没完，打废了还怎么卖钱，好不容易有个好货，还差点被你打残，难不成你指望这个丑婆娘接客还债？街边乞丐都不会下嘴！”
管事和他身后的打手们哈哈大笑，对着吴氏指指点点的，吴氏臊得只想钻进地缝里，心里后悔不跌。
早知道不跟着郑甬玉了，在吴家吃香的喝辣的不好吗！
“是是是，爷说的是。”
郑甬玉卑躬屈膝的样子，哪有昔日里威行伯的模样，管事嘲讽一笑，牵着郑甬玉转头就走。
“爷，小的赌债？”
“怎么，欠我十万两以为一个孩子就能两清？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们俩，从明儿开始给老子干苦工抵债！”
“好的好的，小的明天就来，谢谢爷。”
郑甬玉看着管事走远，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保住腿就好。
转头看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吴氏，他泄愤似的拳打脚踢。
“都是你没用，都是你没用，还得老子干活还债！”
“只能靠卖女人为生的人有脸骂我吗！你又算什么东西！”
吴氏发了狠，猛地扑向郑甬玉，对着他的脖子就一顿嘶咬，还真被她咬下一块肉，直把他咬得血流不止。
“臭娘们！”
郑甬玉毕竟是男子，力气大上许多，他使劲将吴氏推倒在地，吴氏的后脑刚好撞在巷道的石梯上，鲜血瞬时哗哗流出，她捂着头，痛晕了过去。
郑甬玉却浑然不觉，仍旧不停地踢着她的身体，直到踢累了才堪堪停脚。
“哼，还敢咬老子，老子打死你，别装死啊！赶紧给老子滚回去，老子去喝酒了！”
说完也不管她，自顾自哼着小曲走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小巷道光线暗，郑甬玉一个不查，被不明物体绊倒了。
就着昏暗的月光定睛一看，郑甬玉毫无声息地靠在墙边，胸口被一尖利的不明物体穿透，他望着吴氏的方向，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巷道尽头有一看不清面容的男子，他冷眼瞧着前威行伯夫妇的下场，神色自若地转身离去。
“人已经没了。”
“亲眼所见？”
中年男人转过身，不正是方才的赌坊管事。
“是。”
管事点点头，那人悄悄退了下去，并没有看旁边的小孩子一眼。
郑秋林把玩着腰间的香囊，淡然地听着生父嫡母身死的消息，嘴边甚至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不要告诉舒姐姐，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是一个坏孩子。”
“小公子，就算世子妃知道了，她也不会生您气的，您也是为了伯府好。”
半年前，他说服卸甲归田的老将士们，同卫伯他们一起，设计了这么一出让郑甬玉甘愿跳下去的陷阱，说是为了保全威行伯府最后的颜面，其实只是为了无辜枉死的生母报仇。
他利用了善良帮助他的人，并不是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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