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六哥及其他牺牲的空军将士追悼会在汉口举行。二哥代表家属发了言。
他说:“我六弟是抱定必死的决心抗击日寇的,国有殇,他们的生活,每一天都是在与敌殊死相搏。我们今天追悼他们,不是要痛哭流涕,向天祈祷,而是要学习他们,步其血迹,勇往直前,完成其遗志——打倒日本法西斯!”
歼敌太空,百万军民仰战绩;丧我良士,九霄风雨招英魂。自晨迄晚,自发前往祭者络绎不绝。婉春陪着诗杬,静静坐在六哥灵堂前,不知道他走到哪了,下辈子要到哪儿去见呢?
五哥也赶过来了,抗战爆发后,他便做了战地记者。淞沪会战中,因他拍摄了许多日本侵略者轰炸屠杀平民的铁证,并发给国外报纸使用,让日本被国际社会谴责,因此被日军悬赏,在外国同仁的帮助下,逃到了香港,这几天,又辗转回了武汉。
之前,婉春日日看报纸,也是为了看五哥的消息,有他的文章图片刊发出来,她就知道他是平安的了。
三哥跟着他们家的化工制药工厂搬迁到昆明,这两天刚刚安排好厂子的事情,赶了过来。
三哥五哥默默在六哥灵堂前站了好久。六哥其实什么都没有留下,盒子里放的是婉春从美国给他带回来的战斗机模型和他的一套空军服饰。
小小侄儿还不知道出了何事,看到六哥的照片,高兴地指着照片喊爹爹。
五哥抱过孩子:“以后,几个伯伯都是你阿爹。”
上海沦陷后,婉春的阿爹和姆妈,还有诗杬的爸妈也跟着学校一起,几经辗转,千里跋涉,迁移去到重庆了。
婉春辗转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松了口气,阿爹是不会离开他的学校他的学生的,这也好。
五哥说,本来他想带着大伯大伯母他们一起去香港的,但大伯说,他们在租界的两家工厂还可以开,他不能丢下不管,和大哥留在了上海。
“家里电话打不通了,许是被日本人管制了。”二哥说。前两日,他考虑了许久,要联系大伯的,但是家里的电话打不通。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通过报纸看到消息。
“二哥放心,我托了法国和美国的两位记者朋友,让他们帮助照看些大伯,如有什么事,设法帮忙一二。”五哥说。
二哥点点头,等送了诗杬后,就设法回上海。五哥把记者朋友的电话也给二哥,如有需要帮忙,可以找找他们。
六哥葬礼过后,诗杬就要到重庆跟她爸妈一起生活。婉春觉得也好,到时候,她阿爹姆妈一起,两家人互相扶持,也是好的。
二哥送诗杬和小侄儿去重庆。南京沦陷后,日军继续北上进犯津浦线,战事已开,婉春得回野战医院工作,五哥受报社聘请,任战地特派员,也要上前线去。
“婉春,你自已多保重。”诗杬跟她告别。
婉春点点头,跟诗杬说,等她得了空,就马上回去看他们。
“回吧。”见船看不到影子了,喻言卿握住她的手,放到他的军大衣口袋里捂住。
“不知道九月如何了,有没有生病?”夫妻俩回去的路上,婉春忍不住就跟丈夫唠叨。
“没事,有嫂子们呢。”喻言卿握紧她的手,其实他也是想念女儿想得紧。
“不是都跟你说了吗?你五嫂到美国就发电报回来了,说她们平安到了,大家都好好的。”五哥叹口气,跟她说。五哥也一样,也牵挂妻子孩子,但起码现在在国外安全一些。
“妹夫就要上前线了,你留些时间多叮嘱他才是真的。”三哥说。
夜里,风冷得刺骨,看着喻言卿坐的火车走远,婉春人还是没办法动一步。刚刚分开,她就开始想他了。
战争刚刚开始,她就失去了一个亲人,她知道,这场战要打八年,她觉得每一刻都那么的漫长,她现在突然就不知道,她要怎么去熬过这八年。
临别前,她又给喻言卿检查了伤口,叮嘱他注意些,不知道下次见他要到什么时候。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紧紧地抱住他。
“喻言卿,你要活着回来。”她忍着眼泪,跟他说。
“好!我这辈子还没有跟你过够呢。”他亲了亲她的额头。“短发真好看,英姿飒爽,每天都看到就好了。”
婉春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踮起脚尖吻了一下他后说:“你放在身上的那个怀表,不就是有我和女儿的照片么?你有空就拿来看着。”
火车一车车地拉着士兵上前线,不知道他们多少人能回家。
五哥和另一个记者今晚也要跟着一支队伍走。“如果你没法阻止战争,那你就把战争的真相告诉世界。这是战地记者永远的格言。”五哥说。九一八事变之后,他以相机和文字为武器,为抗日救亡而奔走。
三哥严肃着脸跟他说:“我知道你有你的坚持,但你也需顾惜一下自已。”
婉春知道他五哥的,虽然他不是一个兵,但总是跟随部队在战场的第一线进行拍摄,若他不是为了往美国报纸传照片而逃到香港,他定是去南京了。
“靠前靠前再靠前,才能拍得好照片。”他前两天还这么跟婉春说,就不知道什么是怕的。
婉春一天送别三个亲人,她的心突然就空落落的。
婉春和三哥兄妹两个先找了家旅馆住下,明天她回医院,三哥回昆明。
“阿爹姆妈还有六弟妹你都别担心,我有空就去看他们。”分别前三哥跟她说。“现在缺医少药的,我已经安排下去,自已研制抗生素,若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
他想了想,又叮嘱她:“别逞能别逞强,自已要好好的。”
婉春点点头,阿爹脾气温和,也不太爱管事,她跟三哥在国外待了好几年,都是他管着她,白人男同学上门来找她,得被他层层盘问,亦兄亦父。听喻言卿讲,婚期订下的第二日,他就被三哥找去谈话,问得比阿爹还犀利些。婉春和五哥怕三哥比怕阿爹还多些。
等婉春赶回战地医院,已经进了不少的伤员,而时间,也走到了1938年。
日军在南京屠杀我军民数十万后,全军杀气腾腾,一个个如狼似虎,以为我军主力已为其消灭,旅次行军北上津浦线。谁知道,路上就被我军所堵截,血战多天,都不能越雷池一步。送到医院来的就是这次前线上的伤员。
这天,婉春正和几个护士在门口吃饭,就看到了一队衣裳褴褛的队伍走来。
“哎哟,这支队伍哪里来的呀?怎么还穿着单衣草鞋阿?”护士长方敏姐姐叫起来。
护士长她们赶紧起身去煮热水,给那些战士喝。
婉春做完两台手术,出来的时候,护士长方敏就拉住她。
“我问了,那些士兵是从四川来的。他们说他们从四川出发的时候,还是酷暑季节的8月,谁也没有想到北方会那么寒冷。这些士兵草鞋单衣,双手双脚冻得红肿,可怜见的。项医生,你看能不能开点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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