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南京相继失守之后，我国海陆空的精华丧失殆尽，举国惶惶。政府的一些主和派妥协之声甚嚣尘上，所幸全国人民抗战意志坚强。
1937年12月16日，《告全国国民书》发表，称：“中国持久抗战，其最后决胜之中心，不但不在南京，抑且不在各大都市，而实寄于全国之乡村与广大强固之民心；我全国同胞诚能晓然于敌人之鲸吞无可幸免，父告其子，兄勉其弟，人人敌忾，步步设防，则四千万方里国土以内，到处皆可造成有形、无形之坚强堡垒，以制敌之死命。”
1937年冬天，是婉春觉得最冷的一个冬天。她在李长官的帮助下，乘坐一辆运输车前往武汉。
抗战爆发后，二哥一直帮助政府从前线往后方运设备，运物资，运伤员。这几天，他也刚好回到武汉。
“哭了多久了，眼睛都肿成桃子了。”二哥见到她就问。但是，他自已也瘦得跟个鬼一样。
“婉春，你来了。”诗杬看到她，笑着跟她说了一声，此时她抱着孩子，正跟二哥说着话。“天翔，快叫姑姑。”
当初，诗杬想在国内陪着六哥，没有跟着三嫂她们一起出国，前不久，她跟着军人家属迁到武汉。
婉春抱起侄儿项天翔，孩子名字是六哥起的，希望孩子能翱翔天际的意思。
此时，外面飞机轰轰，随着南京的沦陷，武汉成为了临时首都，为了摧毁中国的抗战意志，打击军民士气，日军依仗自已绝对的空中优势，加紧了对武汉的轰炸。
小侄儿见婉春，有点怕生，这会儿听到飞机的声音，更是伸出双手让他妈妈抱，诗杬接过孩子，跟婉春说：“平时一听到飞机的声音，他就以为是他阿爹，嚷嚷着要到门外去看。他阿爹一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过来抱他。”
以后，他再也等不回他阿爹了。
婉春看到诗杬的样子，很心痛很心痛，原来当人悲伤到极致时，是哭不出来的！
六哥没有留下什么，他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毅然放弃跳伞求生，径直向最近的一架敌机高速撞去的，两架飞机瞬间成为火球，他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已经打听到老六坠落的地方了，弟妹放心，我会亲自去到现场看，能带回来的，都把老六带回来。”二哥说。
诗杬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见婉春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笑着跟她说：“婉春你现在怎么这么爱哭了，你六哥说，你小时候从来不哭的。”
二哥叹口气，抱起小侄儿。“走，跟二伯去看飞机。”
室内只留下婉春和诗杬，远远的，婉春听到喻言卿和二哥说话的声音。他也赶过来了。
“诗杬，你哭吧，你哭出来。”婉春跟她说。
诗杬摇摇头：“我答应过他，不哭的。”她说完，转身回卧室，拿了两封信出来。
“这是你六哥要给你的。一封你给二伯拿回家给阿爹姆妈。”诗杬把两封信递给她。“你别担心我，我早想过有这天，已经伤心过无数个日日夜夜了，他战友一个又一个牺牲了，他说，就要轮到他了。”
开战不到半年，中国空军击落近百架敌机，但也损失了将近100名第一代飞行员！
婉春泪眼模糊，打开信：
小七，看这封信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哭鼻子？
你小时候总笑话我爱哭，现在轮到我笑你了啊，你都当妈妈了，要坚强一些。
我国空军设备与敌人相比确显简陋，然士气旺盛，我们决心与敌周旋到底，誓与机共存亡，绝不为有辱国家、有辱祖先之事。
战友们相继牺牲，我想我也会有这一天，人生不免一死，不过时间长短耳；战争不免牺牲，亦仅时间长短耳。你不要为我难过，我只是求仁得仁。
我先走了，我知道你会一直在战斗，等胜利那天，记得告知我一声。
今生不见，来世相逢，我们再做兄妹！
木易子君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六哥也还留了一封信给大伯和大伯母。婉春看到封页上写：
“国之将倾，家何以为，儿不能亲待左右，望大人善自珍重。匆匆禀此，书不尽意，敬叩念安，不孝儿再拜跪书。”
婉春泪眼模糊。
“他没有走，他只是飞向了心中的天空！我知道他定是在看着我的，所以我不能哭，我一哭，他该又后悔了，他觉得自已当初就该狠下心，跟我分手。”诗杬抱着婉春，拼命忍住眼中的泪。
“当初孩子他也不敢要的，是我非得要。我说，有了孩子，我总有点寄托。他还跟我说，如果他不在了，让我一定要改嫁。他想什么呢，如果不是我喜欢的男人，我嫁什么嫁。”
婉春抹了一下眼泪，跟诗杬说：“六哥他以前跟我说，抬头看你的第一眼，心脏突然就颤抖了一下，他才知道什么叫一眼万年，他能得到你的爱，此生无憾。”
“我全心全意爱过他，也得到他全心全意的爱，我也此生无憾。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的，连同他那一份也活下去。”诗杬说。
孩子还小，玩了一会儿就困了，这两天，他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粘他妈妈粘得紧，保姆要带他睡也不行，诗杬只好先陪着他去睡。
“阿爹和姆妈还没有得消息，等我这几天交接好工作，就回上海。”二哥跟婉春说。他不知道打电话回去要怎么讲，上海沦陷后，传递消息也并不是很方便，人员进出更是需要日本人层层盘查。
婉春听了二哥的话点点头，她不敢想象大伯母知道消息后会伤心成什么样子，大伯母不愿意出国，就是因为放不下六哥。
诗杬分到的这处临时住处很小，他们为了不打扰孩子休息，三人坐到门外的小凳子上。
冬天，风呼啸，夜色沉沉。喻言卿紧紧握住她的手，婉春靠着他，他身上都是药水的味道。
她前些时间接到他电话就猜到他受伤了，偏偏怎么问他都说自已挺好的，但是想不到他伤了这么严重，她差一点就失去他了。
“六哥第一次见到飞机，是我们七岁那一年，一个外国商人在上海展出来的，他看得不想回家。”婉春跟喻言卿说。
“我想起来了，那一年，他每天都拉着你去看，还带着你逃学，司机把你两人送到学校后，你俩就装肚子痛，骗过门卫偷跑出来。后来先生告到阿爹那里，阿爹把你们打了一顿。”二哥说。
婉春是因为当时上课的内容太简单了，她学得太无聊，六哥喜欢飞机，要死要活地拉着她一起去，说她不去就绝交，她也就去了，飞机展附近有个书店，她在里面看闲书，六哥在外面看飞机，研究各个零件。她以为他想造飞机，谁知道他是想当飞行员。
她逃学她姆妈也气得很，婉春就告诉她，学校的内容她都学会了。姆妈不信，找到学校老师，让他们给她测试了下，本来是看她骄傲想给她一个下马威的，额，偏婉春是个穿越的，一二三年级的内容不就是小意思吗？然后，学校就让她跳级了。
室内，诗杬静静听着婉春和她二哥一桩桩一件件地回忆维舟的往事，她的眼泪忍不住就浸湿了枕头。
他们的回忆呢？她和他也有好多好多的回忆，他给她写的信，有上百封。从开始试探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热烈而真挚。
他一生短暂如昙花，在她生命里绽放，又迅速阖上，落地，那般灿烂洁净。
她会永永远远爱他，念着他，只要他们都记得他，他就不会消失。
“我过几天，要到前线去了。”诗杬听到喻长官轻声跟婉春说。
“你的伤还没有好透呢。”婉春似乎吃了一惊，着急起来。
喻长官回婉春：“我一直主张抗日的，现在真打起来了，我又如何可以在后方苟安，我已经养了一个月了，伤已经好全，你别担心。再且，上海南京两战后，江北军已折损近半，现在补充进来的兵员都是新兵，我这个统帅，总得露面了吧。”
婉春半天没有声音，诗杬太了解婉春的这种感觉了，她很心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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