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苒从小区找到幼儿园都没看到任奶奶，心里一下就慌了。
“报警，我，我去报警。”任爷爷话音不稳，颤巍巍地往离家不远的派出所跑。
任苒喊一声‘爷爷你慢点’，眼泪就出来了。
不敢耽搁，哽着声音给任国昌打去电话后，她继续沿着主路找。
直到晚上快七点，派出所那边来电话，说老人在离家四五公里外的公园找到了。
任苒和任国昌赶过去，就见老太太瑟缩在角落里，不知是冷还是怕，浑身抖得很厉害。
身上还脏兮兮的，像是有人将冰淇淋扔在她身上过。
任苒心一紧，跑过去将她抱住。
“奶奶。”
任奶奶迷茫地看着她，倒也不排斥，委屈道：“梅梅不见了，找梅梅。”
梅梅是任苒大姑，前几年生了重病，就死在老太太怀里。
其实细想起来，任奶奶就是从那时起，精神状况就不太好了。
任国昌鼻头酸得厉害，强撑着向派出所民警道谢。
民警没客气，严肃批评道：“老人是这种情况，家属一定要多用心看护，出了事怎么办？听目击者说，她把一个小学生认成了自己的女儿，非要把人家带回去，差点被当贩子。再有，要是被熊孩子欺负怎么办？这次扔冰淇淋，下次万一扔的是石头呢？”
任国昌听得心惊肉跳，一再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再有，他自己都要心脏病复发了。
任苒哄着任奶奶上车时，发现她走路姿势不对，一摸才知老太太裤子尿湿了。
再也忍不住，她哭出声来。
“奶奶，对不起……”
“都是我不好，我没有照顾好你。”
任奶奶被孙女吓得不知所措，语无伦次道：“我，我不是坏人，找梅梅，我找梅梅……”
“妈。”
任国昌带着很重的鼻音，轻声说：“我姐结婚了，现在有自己的家，你忘了？”
任奶奶眼神又迷茫起来，“梅梅结婚了？梅梅好像是结婚了……”
“是呀，姑姑现在住在自己家，过段时间她会来看你的。”
任苒赶紧擦去眼泪附和，将老太太扶上车。
“后备箱里衣服裤子都有。”任国昌提醒了一句后，转身在路边抽起烟来。
任苒愣了愣。
父亲车里随时准备着衣服，说明这种情况已经不止一次。
而她，从来没听父母提起过。
仔细想想，从小到大，都是家里人围着她转。
需要什么给什么。
她却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他们需要什么？
眼泪再次迷眼，任苒快速帮奶奶换好裤子。
还好任奶奶这会儿认得她，见她眼睛通红，小声问：“是不是你爸骂你了？”
任苒摇摇头，“没有。”
任奶奶哼哼两声：“他要敢骂你，你告诉奶奶，看我怎么收拾他！”
不敢管儿媳妇，她还不能管自己儿子了？
任奶奶表情透着凶样，就像从前一样，毫无原则地护着她。
任苒眼睛酸痛，强撑起笑说：“我爸才舍不得骂我呢。”
“那就是你妈……”任奶奶朝车窗外看了眼，虽然没看到儿媳妇，但语气已经说明一切：“你妈都是为了你好，你听着就是了，别顶嘴就不会挨骂了嘛。”
还挺双标。
任苒乖乖的：“嗯，我记住了。奶奶你闭着眼睛休息会儿，我们马上回家吃饭。”
任奶奶走了四五公里，又在公园被人推攘，是真累得不轻，真就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任苒隔着车窗看向任国昌。
记忆中的父亲很高大，像个巨人一样，是她永远也够不着的存在。
所以小时候，她一见他就张开手要抱抱。
只有被父亲抱在怀里，她才能摸到他的脸，他微微扎手的下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父亲的背开始佝偻，就像背着一座山似的，让人忍不住想过去搀扶一把。
任苒下车走到任国昌身边，双手抱住他手臂，头轻轻靠在他肩头。
“爸爸。”
任国昌将烟头踩灭，扭头看她：“吓到了？”
任苒：“嗯。”
任国昌摸摸她的头，“没事儿，我们不告诉妈妈。”
许书香今晚要帮别人代班到晚上十点，暂时还没告诉她。
任苒抿了下唇，“我不是怕妈妈说……”
任国昌：“我知道。”
短暂的沉默后，任国昌说道：“我和你妈商量过了，以后我们住养老院去。”
任苒急道：“爸！”
任国昌笑笑，耐心解释：“爸爸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有压力，尽可能的做自己就好。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是我和你妈妈的责任和义务，用不着你扛在自己身上。”
顿了顿，他又说：“爸爸觉得，你还是重新找份工作吧。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同样不影响考研。”
任苒嘴唇哆嗦了下，眼神倔强道：“今天是我的疏忽我承认，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说完，她转身上车，将遮阳帽盖在脸上，哭得稀里哗啦。
父亲是心疼她，她当然懂。
她只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对家人的关心太少。
也正因如此，她愈发坚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无论多难，她都要坚持下去！
……
到家后，任苒要帮任奶奶洗澡。
任奶奶起初坚决不同意，任爷爷又劝说了一番，这才扭扭捏捏地进到浴室。
看着笨拙的奶奶，任苒的心又是一痛。
印象中，奶奶特别爱干净，干活也特别利索。
不管她把家里弄得多乱，奶奶总是能快速收拾好。
身上也总是香香的，衣着谈不上讲究，但绝对干净得体。
可任苒此刻看到的，是个把衣服穿反，浑身散发着老年味儿的邋遢老太太……
“我，我不脏的，我自己可以洗……”任奶奶很不安地看了眼任苒。
任苒笑笑：“奶奶当然不脏，我其实就是想和你一块儿洗。小时候，我经常和你一块儿洗澡，你还记得吗？”
任奶奶看着她，眼睛逐渐弯起，很用力地点点头。
“当然记得，你呀，每次都要和我打泡泡仗，一洗就是好半天。”
任苒眨眨眼：“那我们再来一次？”
任奶奶：“好呀！”
浴室里不断传来笑声，在厨房忙晚饭的任国昌，心终于定了定。
这时，任爷爷走进来，有些别扭道：“今天的事，你们别怪小苒。”
任国昌切着菜，头也不抬道：“当然不会，谁也不怪。”
任爷爷迟疑了会儿，“要不，我陪你妈去养老院吧。”
之前，他是坚决不同意的。
在他们老一辈的观念里，只有没儿没女的五保户才需要去养老院。
不然，养儿养女图什么？
但现在，把孙女也困住了，他良心上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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