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杜锋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着。
杜军和妻子坐在床边，苦口婆心。
“爸，你不能糊涂，我妈跟你一辈子，你这样做对得起她吗？”
“你想想，将来给你端灵的不是我就是你孙子，但财产却要留给别人，你让我们怎么想？你让我怎么跟你孙子解释？”
“那老太太一看就身体不好，你伺候我妈那么多年还没伺候够吗？你好好享几天福不行吗？”
“你要真觉得寂寞或是那啥……你，你花点儿无所谓呀！你找年轻的呀，找什么老太太……”
越说越离谱，杜锋实在听不下去了。
他怒瞪着眼，“滚！”
杜军：“爸……”
杜锋：“马上滚，否则我立即叫人来立遗嘱，我让你半个子都得不到！”
杜军老婆扯扯杜军，“让你少说屁话非不听！”
“爸，那你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出了病房门，杜军老婆精明道：“你留这儿，我先回去想办法。”
杜军秒懂：“对对对，我得守着，免得被人趁虚而入。”
杜军老婆刚走一会儿，有护士过来对杜军说：“老爷子还没吃东西呢，你去给买点来。”
杜军问买什么。
护士没好气道：“他平时爱吃什么你就买什么呗，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杜军摸了下鼻头，讪讪道：“那麻烦帮看着点儿，我去买。”
他刚进电梯，消防通道的门打开，禹斯年朝后面的任苒和许外婆招招手。
任苒看他一眼，将许外婆送去病房。
“老杜。”
“小李。”
两个老人紧紧拉着对方的手，顿时眼泪汪汪。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进医院了？医生怎么说的？”
许外婆拉着老杜，到处检查。
老杜说：“没事儿，就是被那不孝子气的血压有点儿高，我来医院清静清静就回去。”
许外婆没说杜军两口子去找她的事，把任苒叫过来说：“我外孙女送我来的。”
“任苒任老师，我认得。”
老杜很正式地伸出手来，任苒回握：“杜爷爷好。”
“真人更漂亮一些。”老杜夸道。
随后又说：“小任老师你放心，我会对你外婆好，等我把家里的事处理好了，你再给我俩规划规划，行吗？”
任苒笑着说没问题。
时间不多，她留许外婆和老杜说话，自己退了出来。
禹斯年守在门口，问：“怎么样？严重吗？”
任苒说：“看着没事儿。”
禹斯年：“那就好。”
两人门神似地站了会儿，禹斯年自嘲般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早把我拉黑了。”
任苒低下头，“没必要。”
心里的念想断了，比拉黑什么都管用。
禹斯年有些用力地咬了下嘴唇，突然很想抽支烟。
但没动。
舍不得这天上掉馅饼似的独处时光。
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他刚想问她什么时候去学校，就听任苒语气幽幽地说：“你现在对女孩子还挺有一套。”
禹斯年愣了愣。
他就是去请护士小姐姐帮个忙，道明原因人家就同意了，真没套路。
“只能说善良热心的人比较多。”
禹斯年仰着下巴，头抵着墙说。
任苒扭头就看到他轮廓清晰的下颔，以及凸出的喉结。
想起她曾咬过那里，说她愿意……
“最近怎么样？”收回目光时，任苒不痛不痒地问。
禹斯年也模棱两可地回答：“还那样。”
任苒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很多人分手后不能做朋友。
尤其是真正爱过的人。
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生怕一不小心提起的某句话，会踩到雷区，将仅剩的一点念想和美好都给炸没了。
不如寒暄。
不如沉默。
没一会儿，许外婆出来。
“走吧。”
禹斯年开的车，电梯直接到停车场。
任苒陪许外婆坐在后面，每次往前看，总能看到禹斯年微微绷紧的侧脸。
像是心事重重，又像是疏离。
时间可以改变的东西太多了，一杯白水都能变质，更何况是人。
不得不承认，那个叫她小鬼，随叫随到，看到她就笑的少年，已经遗留在了过往时光里。
这一刻，任苒想起了许多过往。
小学时，她被后排的调皮男生剪了头发，哭着去隔壁班找禹斯年。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禹斯年打架。
凶猛的像头小老虎。
后来，被请家长，余阿姨把禹斯年揍一顿，也和对方家长大吵一架，非要别人把她剪掉的头发接回去。
禹斯年被揍得走路不利索，她跟着他一路哭，哭得他直皱眉头。
“书上说，人体百分之七十是水，你一直哭，把水流干了就成一具干尸了。”
她被吓得很久都不敢哭。
初中，她英语成绩不行，记不住单词。
他就买很多她喜欢吃的零食，把单词贴在零食包装上，记住了才给吃。
直到现在，她吃到某样零食时，脑海里会马上想起关联的几个单词。
“小鬼，没有我你可怎么办？”他总这样说。
可他还是把她推出了他的世界。
任苒再也忍不住地将脸侧向一边，泪流满面。
不知不觉就到小区门口，许外婆热情邀约禹斯年上楼坐会儿。
“不了外婆，我还有事。”
禹斯年从车窗探出头来，漆黑的眼睛望着任苒。
“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任苒说好。
但她知道，这已经是句客套话。
他们真的走着走着就成了陌生人。
进小区，许外婆握了握任苒的手说：“你别怪你妈妈，她没有错的。”
“如果你们当时坚持在一起，只会结束的更狼狈。”
任苒苦笑：“我知道。”
谁都没错。
只是他们都不够勇敢而已。
任苒不知道的是，禹斯年的车在楼下停了很久很久。
他在微信上不断地编辑，想告诉她，刚刚那句话不是客套。
只要她需要，他永远都在。
可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发出去。
就算发出去也没什么用。
横在他们之间的东西一天不消除，说了也只是平添烦恼。
藕断丝连这个词听着暧昧缱绻，不过是不甘心强行耗着而已，耗到大家都厌倦了，才能断得干干净净。
这才是他最害怕的局面。
与其相互纠缠浪费时间，不如与时间赛跑。
将过去扔在岁月河流里，去未来寻一线生机。
……
许外婆的事，最终还是发酵到网上。
杜军夫妻专门开了个号，在视频里声泪俱下地控诉任苒是如此的处心积虑，如何别有用心地迷惑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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