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那天，我戴上墨镜，围了围巾，全副武装，躲在后排听审。
田磊作为原告，被讯问工作强度，收入分成。
“我进入剧组，都没有助理，一切自己打理，经常24小时没饭吃。以前营生的短视频也没时间拍，现在连带粉丝也骤降。”
说着说着，他竟然哭了出来。
“演员要出席各种场合，服装费都是自理，他们给的那点钱，我几乎是干白工，资本家却拿大头，这真不合理！”
他慷慨陈词，以为听审群众会义愤填膺，哪晓得大家窃窃私语，都皱着眉头。
普通群众无法共情一个明星说自己穷、累、苦，尤其是曾经一晚上直播赚二十万，上过热搜的网红。
被告方当即指出：“金钱购买服务、衣物、车票，都是正常等价交换，并不应算做公费。”
“另外，据我所知，我方当事人在您籍籍无名时积极寻找工作机会，引介您进入多个项目，饰演多个角色。”
“他们付出了劳动和资源，却因为你的能力问题，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
“他们亏了本钱，还被你称作资本家。”
“原告，你听没听过东郭先生？”
最后这句话被反对有效，群众们却不停点头，甚至有人拍手叫好。
如果这还不算致命一击，那我摘下墨镜，坐上证人席，便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是被告公司的股东之一，张若宁。也是原告曾经的合作伙伴，我们合作了六年，三个月前一拍两散。”
“一拍两散的原因是他不尊重工作人员，带坏现场风气。有时间打游戏，却不愿意直播；现场工作不认真，能力不足，拍出的片段都不能用。”
我还要说下去，田磊拍桌暴起，怒骂道：“撒谎！她撒谎！”
“她是我的前女友，分手后怀恨在心，故意开这个公司搞我！”
他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
还不算太笨，他终于察出不对。
公司背后的老板是我和陈岚，很明显是两个女人合伙陷害他。
这场庭审，是公开审理。说出的每句话都通过网络直播出去。
我笃定田磊不敢说出关键，自信道：“分手而已，我为什么要怀恨在心？”
律师配合，呈上新证据。
当场播放视频。
视频中清楚录下分手过程，是田磊拦住我，大吼问我是不是要分手。他神色激动，我泰然若之。
很明显，田磊才是那个放不下的人。
接下来，我放出的那些视频和照片都被打了码，放录音的时候，律师更是提醒未满十八岁的捂好耳朵。
“咦惹！”
陪审席一阵嫌弃揶揄，男人皱眉，女人捏鼻，仿佛多看田磊一眼，都能脏了眼睛。
不知道直播屏幕对面的粉丝怎么看，唉…能看到弹幕就好了。
我托着下巴，施施然看他，“还要别的证据吗？”
他擦去冷汗，咬牙道：“不用了。我承认，是我放不下这段感情，我撤诉。”
他的肩膀坍塌，眼泪顺着鼻梁流下来，挂在鼻尖，也不知是后悔还是气愤。
他还要说话，我方律师朗声结辩。
“原告与张小姐分手，继而想要脱离公司，我方表示理解，关于赔偿，于爱于理，都与被告无关。”
重锤落下。
“本案属合同之诉，《经济合约》对田磊做直接约束，合法有效。解除合同关系应严格按照合同规定执行。”
“田磊应支付违约费1500万人民币。”
尘埃落定，我忍了他整整半年，总算能脱离苦海。
胸腔有一口气，压抑了半年的怄气，一股脑地爆发，像岩浆溢出火山口，冲上大脑。
等我察觉时，我已经跳起来，搂住了薛鸣的脖子，压抑不住地尖叫。薛鸣轻轻拍我的后背，也没有阻止。
直到旁听的人都散了，我才安静下来，胸口还有些喘。这种感觉比跑完三公里还要累。
“张若宁，你够狠。”
田磊让他的律师先走，指着我咬牙切齿。
“六年的感情，你说翻脸就翻脸。你怎么变得这么阴险？你这样的女人，谁敢要？”
我瘫坐在椅子上，撅嘴耸肩。
“无所谓啊，我为什么要别人要？我要别人，不更有趣吗？”
田磊被我怼得说不出话，手指发抖，指着我和薛鸣骂道：“不要脸！狗男女！”
我干笑两声，骤然板起脸道：“不是你把我送到薛总的床上？不想努力，只想走偏门的人，才是不要脸。”
“况且，”我挽起薛鸣的胳膊，往外走，“我们俩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只妖怪来反对？”
田磊咬牙，全身肌肉绷紧，不敢动手，只能无能狂怒。
“张若宁，我没有错！这行就是大染缸，我倒要看你…看姓薛的，能干净到几时！”
我摇头，只觉悲凉。他这是安慰、说服他自己，明知是错，还要在这条路走到黑。
追名逐利，都是寻常，但总有人能守住初心。
薛鸣没有开车，非要蹭我的车。
他坐到主驾，侧身给我系安全带。
距离太近，他身上的柑橘味又挤过来，我不自觉地，整个人贴着椅背后仰，企图离他远一点。
“张总，刚利用完人，就不认账啊！”他笑嘻嘻道。
“啊？”我指着自己，疑问道：“你喊我什么？”
“呵呵。”薛鸣露出让我害怕的笑容。
“十月影视娱乐公司总裁，张若宁女士。您朝陈岚女士借了五十万的启动金，朝薛鸣，也是我，借了二十万买房。”
“总共七十万的借款，没有还清前，不得离职哟。”
他目视前方，冲过红灯最后三秒，“哦，对了。”他瞥向车后座，他的皮包。
“我司刚刚又签下一员大将，是您的熟人，小荣小姐。”
我从包里抽出公文袋，里面有小荣的一应资料，还有和十月影视的劳务合同。
薛鸣又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要好好干哦，张总。”
完蛋，我这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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