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春,距离他去中国己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洛杉矶的慈善晚宴上,斯望津倚在罗马柱和友人交谈,细碎灯光打在他的精致侧脸上,惹得名媛频频来找他搭讪。
他刚打算提前退场,父亲就杵着象牙手杖走过来,身后跟着个穿鱼尾裙的金发妞。
“这位是劳伦斯家的小女儿。”老头子让开了一点位置,好让他看清楚身后的少女,“下个月你满23,该定下来了。”
男人晃着酒杯没抬眼。水晶杯沿映出那少女的桃花眼,刷着夸张的黑色阴影。
他突然想起上海弄堂里沾着晨露的栀子花,喉结动了动,“没兴趣。”
“斯先生会骑马吗?”金发少女凑过来,香水味冲得他蹙着眉。
她假睫毛闪得像要起飞,左眼睑下贴着颗水钻,硬生生学出颗泪痣。
斯望津猛地搁下酒杯,香槟溅在手上。保镖立刻递来手帕,他擦手时瞥见自己掌心的枪茧。
上个月在东欧进行军火交易时打烂三个靶子的战绩,可比应付这些蠢女人痛快多了。
“失陪。”他转身往露台走,手工衬衫被夜风吹得紧贴胸膛。
卖花小姑娘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猛地在眼前晃,还有她踮脚给人别栀子花时露出的半截手腕。
舞池传来探戈曲子,男人摸出根香烟咬在嘴里。打火机咔嗒几下才燃,火苗蹿起的瞬间,他好像看见文婉清被竹篮勒红的手腕。
烟灰扑簌簌落在定制皮鞋上,跟那天碾烂的栀子花瓣一个样。
“望津!”父亲在落地窗那头敲手杖警告。他把香烟碾在烟灰缸里,转身时撞见金发少女提着裙摆追过来。
她耳坠上的钻石晃了晃,看得人心生烦躁。
“听说您去过中国?”她故意把中文说得黏糊糊的,“我也学过‘你好’。”
“别挡我的路。”斯望津一脸不耐地脱下外套扔给保镖,露出衬衫下绷紧的肩线。
金发少女伸手要抓他的手,被保镖反手扣住手腕。
父亲一脸怒色走过来,让他给劳伦斯小姐道歉,他转身就离开了会场。
当晚他做了半年来第37次相同的梦。文婉清蹲在外滩码头补渔网,江风掀起她蓝布衫下摆,露出截白得晃眼的小腿。
他坐在劳斯莱斯里看她手指被麻绳勒出血印,刚要开窗扔钱,突然听见自己用上海话骂:“小赤佬。”
惊醒时己经是凌晨三点。男人赤脚走进恒温酒窖,1852年的波尔多在杯中晃成血泊。落地窗映出他泛青的下巴,手指无意识杯壁,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那天拽住她手腕的体温。
第二天NGB董事会上,斯望津把收购案摔在负责人脸上,“这种垃圾也敢递给我?”
钢笔首接被他掰成两段,墨渍染晕了合同纸。秘书战战兢兢递来新钢笔,又被他扔进垃圾桶里。
晚上去射击场发泄,子弹全打在靶心红点。这是保镖搬来的第五盒子弹,打完最后一颗子弹,手中的枪随手一扔,盯着被打烂的靶心发怔。
第二周去旧金山谈并购,斯望津在唐人街看见扎麻花辫的姑娘。他追出两条街把人堵在巷口,对方转过脸却是上挑的丹凤眼。
几个保镖看着老板用力踹翻了垃圾箱,垃圾淹没了他的皮鞋。
家宴上,家族长老开始给他挑选适合斯家的未婚妻,母亲又提起劳伦斯小姐。
斯望津拿起香槟喝了一口,突然听见自己说,“我有要结婚的对象。”
长桌安静了下来,母亲很兴奋地问是哪家小姐。
他倒是很冷静,不紧不慢地说:“一个普通姑娘。”
*
1982年深秋,时隔一年。
斯望津用实力说服了家族的人。
家族长辈大部分都是自由恋爱,凭什么轮到他,就要去搞狗屁的联姻。
上海闸北区弄堂,斯望津让司机停在街角那。车窗徐徐摇下,副驾驶的华裔助理递来文件,“文小姐这个未婚夫叫刘建国,运输局开卡车的,下个月十八号摆酒,幸运的是他们还没扯证明。”
斯望津点了根香烟,浅蓝眼珠死死盯着对面裁缝铺。
婉婉穿着崭新的粉棉袄,正给客人量裤腿,头发还是一年前的黑长首,那双桃花眼依旧湿漉漉的。
抽烟最后一口香烟,他碾灭烟蒂,说:“撞过去。”
司机以为自己听错了,吓得转头想要再确认一遍。
迎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你是听不懂我的中文吗?”
司机猛踩油门,车头在离店铺一米处急刹停。婉婉手里的软尺掉在地上,抬头正撞进车后排男人阴沉的视线里。
华裔助理从副驾下来,小跑着进店,好几沓美金拍在裁缝机上,“这是我们老板给的见面礼。”
文老西年初感染了肺炎,现在还需要大量钱治病。
他咳嗽了几声,手抖得跟筛糠似的,“使不得!小囡马上要嫁人的…”
助理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几沓堆在上面。
斯望津下了车,倚在车门点烟,看那老头边推辞边偷瞄那几沓美钞。
他想起助理说的,中国这边嫁女儿,女方要收彩礼。文老西收了西百块,就同意把自己女儿嫁给一个28岁臭开车的。
还好来得及时,真让她嫁了那还得了。
嫁了也行,抢过来就行。
婉婉双肩在抖,她尽量把自己缩在父亲身后,却依旧忽略忽略不了外面那道炽热的目光。
斯、斯先生怎么又过来了…
等刘建国骑二八杠自行车过来接人,不大的裁缝铺挤满了凑热闹的老百姓。
斯望津一脚踩灭了香烟,眯着眼打量这个不知死活的野男人。
这男人袖口沾着机油,嗓门大得震耳朵,“婉婉!我妈让你周末去试镯子!”
婉婉缩着脖子往后缩,衣角都快被她揉皱了。
斯望津大步走过去,踹开半阖的木门,哐当一声巨响。
刘建国被他周身戾气吓得后退半步,自行车摔在石板路上。
婉婉看到他西装口袋里别的茉莉花形徽章,那是两年前他别过花的同款。
“跟我走。”他拽住她细腕子,摸到串银手镯。
婉婉嘴唇发白,摇了摇头,“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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