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西山头的天上斜缀着一轮猩红的夕阳,其色泽浓烈得如同战场上染血的旗帜。
残阳如血将长安城的上空渲染得如同一幅悲壮而绚丽的画卷,在这画卷之下,皇城内外的每一个角落都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晕。
硕大的斗拱静静地偷听着脊兽的抱怨;弯翘的戗(音枪)角轻轻地抚摸着檐铃的忧伤。
皇宫的庭院里,两个穿着蟒袍的小殿下正面对面地说着什么;长街的闹市间,形形色色的人们正步履匆匆地南来北往。
太子的书房里,满心怒火的皇帝正两眼发直地盯着墙上的地图发呆;渭河的西岸边,密密麻麻的突厥兵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们的首领议事。
无论人间是怎样的忙碌还是清闲,无论红尘是怎样的惨烈还是旖旎,都留不住光阴的脚步,拉不住落山的太阳。
当月亮爬上来的时候,很多人都进入了梦乡,但也总有人抱着心事躺在床上却合不上眼。
大人有心事不足为怪,小小的李泰才七岁居然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总是反反复复地思量下午大哥对自已说的话。
李泰见到阿爷一兴奋,就忍不住把跟兄弟们玩笑的话说了出来,李承乾当时就把他给扯到偏殿训了一顿。
李承乾说他不该在阿爷跟前胡言乱语,那些玩闹的粗俗话不该从李泰的嘴里说出来。
李泰不服气地争辩,那些话都是李祐说的,他只不过是复述了一遍而已。
李泰以为李承乾会和那些长史们一样,絮絮叨叨的说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的那一套。
没想到李承乾并没有把书上那一套搬过来,而是对他说了句:“嫡庶有别,你不能用他的标准来要求你自已。”
常言道嫡子如龙、庶子如狗,龙自有龙的翱翔九天之姿,岂能效仿狗的摇头摆尾之态?
李泰闻言,神色一凛,心中却是五味杂陈,透过兄长那双深邃的眸子,他看到了沉甸甸的责任与期望。
他从未见过兄长如此认真的模样,李承乾的话一直在他的耳边回响。
“他们可以纨绔,我们必须优秀,因为我们是阿娘的儿子。我们若是脏了,污的是阿娘的脸面,我们若是堕落了,伤的是阿娘的心。”
一句话说得李泰深以为是,他频频点头,李承乾却笑着拉起他:“上次你说喜欢我的青玉镇纸,跟我去拿吧。”
李泰开开心心地拿到了自已想要的东西,颉利可汗则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拿到自已想要的东西。
李世民率军回城之后,他就大骂了突利可汗一通,两军对阵讲的就是个气势,突利却是连唐军的轮廓都还没看着,就冲着对岸磕上了头。
突利也是振振有词,他当时感受到了来自胯下战马的提醒,知道对岸有大部队要过来了。
最关键的是突利一直崇拜大唐的秦王李世民,如今他的偶像做了皇帝,他就更加的想要参拜了。
颉利可汗居然现在才知道突利竟然是李世民的无脑铁粉,别说磕个头了,就是让他从河面上爬过去,他都毫不犹豫地爬。
“嗐!”颉利可汗认不认命都得认命了,他也懒得跟大唐一个铜板接着一个铜板地计较了。
于是颉利可汗直接下了道命令:“突利带人前去与大唐皇帝商议结盟之事,其余人等原地待命。”
为了能赶上第二天的早朝,突利夜里就带着人往京中赶,愣是在城门外乖乖地守了一个晚上。
李世民知道今天突厥会有人前来商谈,只是没想到他们来的这样早。
突利带了几十个突厥高官过来,能上得去金銮殿的就只有他一个人,李世民满面春风地接待了他,还设宴款待了他们。
他们狮子大开口地管李世民要好处,李世民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不只完全满足他们的要求,还另外多赐了一些东西给他们。
他们得陇望蜀自然是欢欢喜喜,没有什么话好说。
第二天李世民亲自前往城西,宰白马歃血,与颉利可汗在便桥订盟,突厥率领兵马撤退。
突厥的大军急匆匆而来又急匆匆而退,没有掀起一点波澜,就这么偃旗息鼓地走了。
短短两天时间,李世民兵不血刃地退去了数十万突厥大军,解除了皇城的危机。
无论心里多么的郁闷,都得精神抖擞地面对每一天,金銮殿上李世民满面红光地看着群臣,事情结束了就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
这一次的首功毫无争议的属于尉迟敬德,是他的泾阳大捷鼓舞了士气、威慑了敌人。
除了尉迟恭之外,还有一人的战功也不小,那就是前太子李建成的翊卫车骑将军冯立。
冯立就是在玄武门为李建成死战,大喊“岂有生受其恩而死逃其难!”,并且杀了敬君弘将军的那个人。
玄武门事件当天,他逃出了长安城,因为惦记家人,他又偷偷潜回城中,得知皇帝已经下了赦免令,他便第一个到秦王府请罪。
李世民果然没有追究他什么,还安慰了他的一通,让他官复原职,他回家之后,对亲人们说:“逢莫大之恩,幸而获济,终当以死奉答。”
突然再获新生,正是心怀感恩之时,说几句感恩的话,实在是太正常了。
难就难在他不只是说说,而是真的做到了。这一次皇城有难,他率数百骑而出,就在渭河附近大战突厥二十万人。
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没想到他竟然斩获颇丰,打了个漂亮的胜仗。
李世民闻报非常的欣慰,大唐将士果然悍不畏死,个个骁勇异常。
张阿难站在一角,拿着卷轴,高声说道:“授冯立广州都督之职,限月内离京赴任。”
冯立拱手深揖,高声答道:“臣遵旨,谢陛下厚爱之恩。”
升赏了尉迟恭、冯立之后,自然少不了长孙无忌、房玄龄、高士廉等人。
封赏之事结束后,李世民刚要宣布散朝,萧瑀忽然站了出来,他朝上一揖,说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特向陛下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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