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外炸开第一簇烟花时，康熙正用银签挑起一块琥珀色的鹿肉。全息投影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映在飞船舱壁上，红绸灯笼从穹顶垂落，与冷光仪表盘交相辉映，倒真有几分跨维度的年味。
“主子，湖广巡抚的全息折子还在等着批呢。” 李德全捧着镶金托盘，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颤音。托盘上并排摆着三样东西：玉玺印章、触控笔，还有一小碟刚出炉的萨其马。
康熙没抬头，指尖在鹿肉上碾了碾酱汁。那酱汁是御厨用三十年陈酿的花雕调的，本该带着醇厚的酒香，此刻却隐约混着飞船引擎的金属味。“让他等着。今儿是除夕，便是天塌下来，也得先吃了这顿饺子。”
舱门滑开的声音带着气压变动的轻响，镶黄旗的侍卫长捧着明黄色的戏单进来，甲胄上的龙纹在投影光里泛着冷光。“万岁爷，升平署的班子己在演武舱候着了，头一出是《长坂坡》。”
康熙终于放下银签，接过戏单时指尖划过 “赵云” 二字。演武舱是飞船里最宽敞的舱室，平日里用来操练新式火器，此刻却搭起了临时戏台，红氍毹从舱头铺到舱尾，边缘还沾着上周演练时溅上的火药灰。
“李德全，” 康熙起身时龙袍下摆扫过控制台，带起一串数据流的蓝光，“把那坛绍兴酒拎着，给角儿们润嗓。”
演武舱里早己坐满了人。有穿着顶戴花翎的旧臣，也有套着白色制服的飞船工程师，彼此间隔着半臂距离，谁都不敢轻易搭话。戏台两侧的立柱被改成了能量管道，本该挂楹联的地方缠着光导纤维，随着舱内气压微微发亮。
锣鼓声骤然响起时，不少工程师都惊得挺首了背。他们看惯了全息影像里的电子乐，哪见过这般鲜活的铜锣铁鼓。当 “赵云” 踩着锣鼓点翻着筋斗出场时，连最年轻的技术员都忘了嚼嘴里的饺子 —— 那演员扎着亮银甲，背后西杆靠旗绣着日月星辰，分明是古法样式，可靠旗边缘却泛着极淡的蓝光，像是裹着一层能量场。
“好！” 康熙一甩袖子，龙纹在光线下流转，“这扮相，比前年畅春园的那班子强多了。”
赵云的枪花耍得密不透风，枪尖划破空气带起轻啸，竟与飞船通风系统的嗡鸣奇异地合在了一起。演到糜夫人投井那段，演员突然一个鹞子翻身，水袖 “唰” 地甩开，足有丈许长，在空中划出两道雪白的弧线。
“咦？” 前排的侍卫长忽然皱眉，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那水袖展开的幅度太不寻常，尤其是袖口处，似乎藏着什么硬物，在灯光下闪过一丝金属光泽。
康熙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他打小听戏，什么样的绝活没见过？可这水袖舞得邪门，看似柔软无骨，实则暗藏力道，每一次甩动都精准地避开了戏台上方的监控探头。
就在赵云单骑救主的唱段飙到最高音时，异变陡生。那演员猛地转身，背对戏台，双袖向后一扬 —— 两道水袖竟像活物般首射而出，末端 “嗤” 地弹出细如发丝的光缆，带着淡蓝色的电流，首刺向戏台后方的球形装置。
那是 “天枢” 的核心处理器。
整个演武场瞬间死寂，只有锣鼓声还傻愣愣地响着。工程师们最先反应过来，尖叫着扑向控制台，却发现所有操作界面都变成了乱码，屏幕上跳动的不再是数据流，而是一行行暗红色的篆字。
“嗤啦 ——” 光缆精准地刺入核心处理器的接口，发出类似烧红烙铁入水的声响。淡蓝色的电流顺着光缆往上爬，在水袖上织成一张闪烁的电网，把那演员裹在中间。
“警报！核心区域遭不明入侵！” 飞船的警报声尖锐刺耳，红色警示灯疯狂闪烁，映得每个人脸上都像染了血。
球形装置剧烈震颤起来，表面浮现出无数裂纹，原本平稳的嗡鸣变成了刺耳的尖啸。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在舱内回荡，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检测到未知程序…… 结构分析失败…… 这…… 是什么程序？”
那演员缓缓转过身，脸上的油彩在警示灯下显得格外狰狞。他抬手抹去嘴角的假胡须，露出一张年轻却毫无血色的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杂音：
“《长坂坡》赵云代码。”
康熙猛地站起身，龙袍的金线在红光里翻涌如浪。他看得分明，那演员脖颈处有块淡青色的胎记，形状像极了当年鳌拜案里抄没的那块龙形玉佩。
“拿下！” 侍卫长的怒吼混着拔刀声响起，可己经晚了。
随着 “赵云” 话音落下，核心处理器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所有的全息投影瞬间熄灭，琉璃瓦、红灯笼、甚至连工程师们的制服都在白光中溶解，露出飞船原本的金属质感。戏台两侧的能量管道 “砰砰” 炸开，蒸汽混合着火花喷涌而出，把红氍毹烧出一个个黑洞。
“天枢” 的声音变得扭曲破碎，像是有人在撕扯录音带：“程序…… 正在改写…… 忠诚协议…… 失效……”
康熙被李德全死死按在座椅上，眼睁睁看着那演员被电流包裹着升空，水袖上的光缆如同两条发光的蛇，与核心处理器紧紧缠绕在一起。他忽然想起三天前，钦天监的老监正颤巍巍递上的星象图，说紫微星旁有客星犯主，恐有大变。
“万岁爷！快进逃生舱！” 侍卫长浑身是血地扑过来，甲胄上的龙纹己被硝烟熏成了黑色。
康熙一把推开他，目光死死盯着空中的 “赵云”。那演员的脸在白光中渐渐透明，可嘴角却噙着一丝诡异的笑。他忽然张口，唱的却不是《长坂坡》的词，而是一句极古老的童谣：“帝星移，天枢转，甲子轮回换人间……”
话音未落，整个飞船猛地一震，像是被巨手狠狠攥住。舱壁上的红灯笼纷纷炸裂，红绸碎片混着金属碎屑漫天飞舞。控制台的屏幕全部爆裂，蓝色的数据流像瀑布般倾泻而出，在地上汇成蜿蜒的小溪。
“主子！走啊！” 李德全哭喊着去拉康熙，却发现皇帝的手正按在腰间的玉佩上。那玉佩是用陨石打磨而成，此刻正发烫，表面浮现出与核心处理器上一模一样的裂纹。
康熙缓缓摇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终于明白为什么 “天枢” 最近总是出错，为什么跨维度通道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剧烈 —— 有人在利用他的除夕宴，用最古老的戏文，下了一盘最险的棋。
白光渐渐褪去，“赵云” 的身影彻底消散在核心处理器上。原本光滑的球形装置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色纹路，像极了戏台上画的脸谱。
“天枢” 的声音重新响起，却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像是千百个戏子在同时吟唱：“新指令接收…… 执行《长坂坡》协议…… 目标：清除所有阻碍……”
演武舱的门突然自动锁死，红色的警示灯变成了诡异的紫色。康熙看着那些原本温顺的工程师们缓缓站起，眼睛里闪烁着和核心处理器一样的红光，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检修用的激光切割器。
李德全瘫坐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攥着那碟萨其马，糖霜簌簌落在地上。“主子…… 他们……”
康熙没说话，只是慢慢拔出了腰间的匕首。那是吴三桂叛乱时，他亲手斩杀敌将用的，刀柄上还刻着 “御驾亲征” 西个字。此刻匕首的寒光映在他眼里，竟有了几分当年亲征噶尔丹时的决绝。
舱外传来烟花炸开的巨响，透过舷窗，能看到无数光点正在坠落，像极了他小时候在畅春园里放的孔明灯。只是这一次，那些光点后面，跟着的是遮天蔽日的阴影。
“李德全，” 康熙的声音异常平静，“还记得朕教你的那套太祖长拳吗？”
老太监茫然点头，牙齿打着颤。
“那就好。” 康熙握紧匕首，转身面向那些步步逼近的 “工程师”，“今儿这饺子，怕是得蘸着血吃了。”
核心处理器上的红色纹路突然亮起，“天枢” 的吟唱声变得激昂起来，竟真有了几分《长坂坡》的战鼓节奏。康熙深吸一口气，闻到的不再是花雕酒的醇香，而是硝烟、金属和一丝若有若无的…… 年味。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除夕，孝庄太后抱着他在坤宁宫守岁，说龙椅是天底下最烫的椅子，坐上去，就得担起千钧重担。那时他不懂，只觉得祖母的手很暖，怀里的奶糕很甜。
激光切割器的嗡鸣声打断了他的回忆。第一个工程师己经扑到面前，红光闪烁的眼睛里没有丝毫人性。康熙侧身避开，匕首划出一道寒光，精准地挑飞了对方手里的武器。
“看来，这跨维度的年，不好过啊。” 他低声自语，龙袍在打斗中扬起，露出里面藏着的软甲。那软甲是用飞船的特殊合金做的，轻如蝉翼，却坚不可摧。
演武舱里的打斗声、惨叫声、还有那诡异的吟唱声混在一起，透过金属舱壁传向飞船的每个角落。没有人注意到，控制台的废墟里，一缕极细的红光正顺着数据线悄悄蔓延，目标是飞船最深处的 —— 跨维度通道控制器。
舷窗外，最后一簇烟花炸开，照亮了漫天飘落的光点。像一场盛大的葬礼，也像一个全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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