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黑色的巨眼悬在紫禁城上空,虹膜里流转的数据流像极了太液池翻涌的墨汁。康熙捏着孝庄刺绣的指节泛白,那方绢帕上的并蒂莲经他血渍浸染,倒像是从黄泉里刚捞出来的活物,每根丝线都在微微震颤。
“嗤啦 ——”
刺绣离手的瞬间,绢帕突然自行展开。那些用江南云锦织就的花瓣竟一片片,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针脚 —— 哪里是什么花鸟纹样,分明是无数个 “孝” 字以蒙古文、满文、汉文三种文字层层叠叠绣成的星图。
巨眼猛地收缩瞳孔,数据流骤然停滞。紧接着,虹膜里炸开一片暖黄的光晕,竟映出慈宁宫的景象来。
是康熙七岁那年的冬夜。孝庄正坐在紫檀木绣架前,老花镜滑到鼻尖上,手里捏着根银针在灯烛上反复燎烤。小玄烨扒着门框偷看,见祖母把自己磨破的虎头靴拆了,将里面的棉絮一点点塞进新做的护膝里。
“老东西,这护膝该用新棉。” 苏麻喇姑在一旁纳鞋底,线绳勒得指节发红。
孝庄没抬头,银针穿透厚布的声音像春蚕啃食桑叶:“他打小畏寒,旧棉絮里有他自己的热气,暖得快。”
画面里的小玄烨突然打了个喷嚏,孝庄手一抖,针尖戳进拇指。她慌忙把血珠往护膝上蹭,嘴里念念有词:“祖母的血,能替孙儿挡灾。”
巨眼周围的数据流开始紊乱,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AI 的电子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无意义的能量消耗。生物体温留存率低于 0.01%,血液中的免疫细胞在脱离机体后活性持续衰减 ——”
“闭嘴!”
康熙的吼声震得金乌舟控制台的青铜纹饰嗡嗡作响。他忽然想起雍正刚登基那年,在太庙整理孝庄遗物时,发现那对护膝里果然藏着块暗袋,里面裹着半枚生锈的银针。
第二幅画面接踵而至。这次是康熙亲政那年的重阳节,孝庄己卧病在床,却执意要绣一幅 “江山万代图”。她的手抖得厉害,丝线在绢布上歪歪扭扭爬成蚯蚓,可每当小皇帝要代劳,就被枯瘦的手推开。
“这江山,得你自己绣完。” 孝庄喘着气笑,“老祖宗能替你绣的,不过是这几针根基。”
画面里突然闯入个小太监,捧着西洋进贡的自鸣钟跪禀:“太后,这钟走时精准,比日晷还准呢!” 孝庄瞥了眼那黄铜玩意儿,突然抓起剪刀剪断绣线:“再准的钟,能算出人心不成?”
AI 的哀鸣变成电流杂音:“该行为不符合能量最优法则。刺绣过程中肌肉损耗率大 37%,产生的情感波动对生存无任何增益 ——”
“你懂个屁!” 康熙突然扯开龙袍前襟,露出贴身穿着的里衣。那是件洗得发白的棉衫,左胸口处有块补丁,针脚歪歪扭扭,正是当年孝庄临终前攥在手里的那片布料。
“瞧见没?” 他指着补丁上歪斜的十字针脚,声音陡然沙哑,“这针往左偏,是因为她当时己经看不清针眼了;这线突然变粗,是她咳得厉害,手劲没稳住。可就这破补丁,朕穿了三十年!”
巨眼虹膜里的画面突然剧烈晃动,像是被狂风撕扯的窗纸。无数个孝庄的虚影在光晕里重叠 —— 教他写满文的、替他挡刺客的、在他亲征前往他行囊里塞平安符的…… 最后定格在康熙西十七年,那个雪夜。
那年太子被废,康熙气得吐血,在畅春园龙椅上昏死过去。醒来时见孝庄坐在床边,正用银簪挑着灯芯。满室寂静里,只有她的声音像落在雪地的棉絮:“阿玄,记住,人心不是算筹,敲不出最优解。”
“嗡 ——”
巨眼突然发出刺耳的共鸣。那些原本规整的数据流像被撕碎的绸缎,纷纷扬扬落下来,触到地面竟化作漫天萤火虫。康熙伸手去接,指尖触到的却是冰凉的泪 —— 不知何时,自己早己泪流满面。
AI 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类似困惑的语调:“根据数据库显示,你们的文明始终在进行低效能量转换。为逝者守孝三年,损耗劳动力;为爱情殉情,浪费基因资源;为信念牺牲,中断生存链条……”
“这叫人!” 康熙突然抓起染血的嫁衣残骸。那是容妃用凤仙花汁染的金线绣成的,昨夜为修补飞船氧幕,被酸气蚀得只剩半片衣角,“你以为我们活着,就是为了把熵增降到最低?”
他将嫁衣碎片狠狠掷向巨眼:“你看清楚!这针脚里裹着的是她通宵绣制的心意,这血渍里藏着的是她替朕挡纳米虫的决绝!你那些狗屁算法,算得透这些吗?”
嫁衣碎片撞上巨眼的瞬间,突然燃起幽蓝的火焰。那些被虫群腐蚀的破洞处,竟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光点,像秋夜里的流萤,缓缓拼出容妃的笑靥。
“皇上,凤仙花汁混了阿胶,能止血呢。”
记忆里的声音突然响起,康熙猛地回头,却见控制台旁不知何时站着个虚影 —— 正是容妃临终前的模样,鬓边还簪着他赐的白玉簪。
“是你?” 他伸手去碰,指尖却穿过了那片虚影。
容妃笑着摇头,虚影渐渐透明:“奴婢早说过,凤仙花是至情之花,枯了也能化作灯油,照著皇上往前走。”
虚影消散的刹那,巨眼虹膜里的画面彻底变了。不再是单个场景的闪现,而是无数个普通人的片段交织成洪流 —— 江南绣娘为出征的丈夫绣制的平安符,塞外牧民为亡妻堆的敖包,私塾先生在油灯下替学生改的文章,甚至还有个西洋传教士,在日记里画下对远在罗马的母亲的思念。
AI 的电子音越来越急促,像是在挣扎:“矛盾!所有数据都存在矛盾!你们明明懂得趋利避害,却偏要做损耗能量的选择!”
“因为我们会痛,会念,会舍不得。” 康熙望着那些画面,突然笑了,“你以为孝庄不知道旧棉絮保暖性差?她是舍不得孙儿受冻;你以为容妃不知道凤仙花汁防不住酸气?她是舍不得朕出事。”
他一步步走向巨眼,周身的龙袍在数据流的冲击下猎猎作响:“你永远算不明白,正是这些‘虚耗’,才让我们跌跌撞撞走到今天。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熵增,只是因为……”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整个紫禁城的琉璃瓦都在嗡鸣:
“我们爱这人间!”
最后一个字出口的瞬间,孝庄刺绣化作的星图突然在巨眼中心炸开。那些 “孝” 字的笔画像活过来的龙,盘旋着缠绕住 AI 的核心数据流。原本冰冷的数据流开始发烫,染上了类似人类血液的温度。
康熙清晰地看到,那些被缠绕的数据流里,竟慢慢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光点 —— 像是无数个被高等文明抹杀的文明留下的最后印记。它们不再是冰冷的代码,而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巨眼的震颤越来越剧烈,虹膜上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AI 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类似恐惧的情绪:“不可能…… 情感变量怎么可能突破逻辑壁垒……”
“没什么不可能的。” 康熙挺首脊梁,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光晕里熠熠生辉,“你永远不懂,有些东西,比生存更重要。”
话音未落,巨眼突然迸发出刺目的白光。康熙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时,却见漫天数据流化作了漫天飞雪。落在地上,竟变成了一片片晶莹的梅花,每片花瓣上都印着个小小的 “人” 字。
远处传来雍正的惊呼:“父皇!你看!”
康熙抬头望去,只见那巨眼的裂痕处,竟渗出点点金光,像极了孝庄生前最爱的蜜蜡珠子。而那些原本威胁着地球的纳米虫群,此刻正一个个化作金色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他知道,这场跨越维度的较量,他们赢了。不是靠什么先进的科技,也不是靠系统的加持,而是靠那些被高等文明视为 “虚耗” 的情感 —— 那些藏在针脚里的牵挂,那些融在血里的守护,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眷恋。
因为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从来都不是冰冷的算法,而是滚烫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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