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舟的龙骨发出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时,沈砚秋正趴在瞭望台上吐得昏天黑地。
胃酸灼烧着喉咙,眼前的日核却像一块被烧红的巨大琉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这艘上古神舟。船身的青铜纹饰在超高温下化作流动的金水,顺着甲板的沟壑蜿蜒,那些镌刻了千年的星图正在溶解,北斗七星的斗柄最先化作一缕青烟,紧接着是紫微垣的帝座星,最后连整个天河都蒸腾成了模糊的光晕。
“抓紧!”
老陈的吼声穿透热浪,沈砚秋下意识抓住栏杆,掌心立刻传来被烫伤的剧痛。她低头看去,自己的指甲缝里全是融化的铜屑,泛着诡异的金红色,像是凝固的血。
金乌舟正在坍缩。
原本百丈长的船身此刻像被无形的巨手攥住的糖块,从船尾开始向内蜷曲。那些镶嵌在船舷的夜明珠早己炸裂,化作漫天萤火般的光点,却在接触日核光芒的瞬间就湮灭了。沈砚秋看见驾驶舱里的罗盘疯狂转动,指针像是被烧红的铁丝,在盘面烙下一圈圈焦黑的轨迹,最后 “啪” 地断成两截。
就在这时,日核中心突然绽开一朵巨大的光莲。
千万道金红色的光线如同莲瓣层层舒展,将整个金乌舟包裹其中。沈砚秋突然感觉不到灼热了,喉咙里的灼痛感也奇迹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的暖意,仿佛浸泡在初春的温泉里。她惊讶地抬头,看见那些流淌的青铜熔液在空中凝固,化作晶莹剔透的琉璃,船骨的轮廓在光莲中渐渐清晰,最终定格成一座通体剔透的方碑。
“那是……” 老陈的声音带着颤抖。
沈砚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琉璃碑的顶端不知何时多了道身影。
那是个穿着石青色宫装的妇人,头上的钿子缀着东珠,在光莲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她的脸藏在半透明的纱帽后面,只能看见下颌线柔和的弧度,可沈砚秋莫名觉得那双眼睛正落在自己身上,带着穿透时空的审视。
“孝庄……” 老陈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妇人缓缓抬起手,掌心托着个黑沉沉的匣子。那匣子像是用玄铁铸就,表面布满了细密的云纹,在日核的强光下居然不反射丝毫光线,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沈砚秋注意到妇人的手指,指甲上涂着凤仙花汁染就的蔻丹,在玄铁匣的映衬下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玄铁匣突然自行打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兵书秘籍,只有一个巴掌大的罗盘静静躺着。
奇怪的是,那罗盘并非寻常的圆形,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扁平状,就像是被人从中间硬生生压过,所有的刻度和指针都变成了二维的线条。沈砚秋眯起眼睛,看见那些线条正在缓慢移动,最终定格成一个清晰的 “十” 字。
“第十卷……” 她喃喃自语。
话音未落,琉璃碑突然剧烈震颤。光莲的花瓣开始收缩,日核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眼。沈砚秋感觉一股巨大的推力从脚下传来,她和老陈同时被抛向空中,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那道宫装身影化作点点荧光,融入了琉璃碑的碑文之中。
*** 故宫博物院的警报声刺破了午后的宁静。
王建国正在太和殿广场巡逻,手里的对讲机突然发出刺啦刺啦的噪音。他皱着眉拍了两下,抬头的瞬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只见太和殿的金顶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巨大的金色文字,那些字像是悬浮在半空的火焰,每个笔画都在微微跳动,却又清晰得如同刻在视网膜上。
“朕历万劫,华夏永光。”
周围的游客先是发出一阵惊呼,随即爆发出更大的骚动。有人举着手机疯狂拍照,有人跪在地上磕头,还有人试图冲向太和殿,被安保人员死死拦住。王建国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掏出手铐的动作都有些发颤 —— 在故宫工作三十年,他见过游客闹事,见过文物被盗,却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
“王队!监控室有情况!” 对讲机里传来小张带着哭腔的声音。
王建国撒腿就往监控中心跑,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响声。沿途的景象让他头皮发麻:乾清宫的匾额上、中和殿的栏杆上、甚至连御花园的假山上,都浮现出了同样的金色文字。那些字像是有生命般,正在沿着宫墙缓慢蔓延,所过之处,原本灰暗的砖瓦都泛起一层奇异的光泽。
监控中心里更是一片混乱。
十几个屏幕上全是那行金色的文字,无论切换到哪个摄像头,画面中央都是那八个字。技术人员小李正疯狂地敲击键盘,额头上的汗珠滴在键盘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不行,删不掉!” 小李的声音带着绝望,“这不是投影,也不是黑客攻击,这些字…… 好像就在实体上!”
王建国冲到窗边,推开窗户向外望去。只见整个紫禁城都被一层淡淡的金光笼罩,那些金色的文字在阳光下闪烁,像是无数只眼睛在注视着大地。广场上的游客己经开始恐慌,尖叫声和哭喊声此起彼伏,安保人员组成的人墙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图片。照片上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琉璃碑,碑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而在碑的顶端,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宫装身影。王建国放大图片,看清了琉璃碑上最顶端的几个字 ——
“金乌归位,长昼无终。”
他猛地抬头,看向太和殿方向。那行巨大的金色文字依然悬浮在半空,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上面,折射出七彩的光晕。王建国突然想起小时候听爷爷说过的故事,说当年孝庄太后驾崩前,曾留下一块玄铁匣,里面藏着关乎大清兴衰的秘密。
难道……
警报声还在继续,可王建国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他看着那些金色的文字,突然意识到,今天的紫禁城,可能不再是那个供人参观的博物馆了。
*** 沈砚秋是被冻醒的。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冰冷的沙滩上,沙子硌得脸颊生疼。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海面上泛着微弱的蓝光。她挣扎着坐起来,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
“老陈?” 她沙哑地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她低头检查自己的身体,发现衣服己经变得破破烂烂,手心的烫伤却消失了,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腰间的玉佩还在,那是父亲留给她的遗物,据说能辟邪。沈砚秋握紧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
金乌舟呢?琉璃碑呢?那个宫装妇人又是谁?
无数问题在脑海里盘旋,她却理不出丝毫头绪。她记得自己被抛向空中,然后就是无边的黑暗,再醒来就到了这个地方。她站起身,踉跄着向有光的地方走去,脚下的沙子发出细碎的声响。
越往前走,海面上的蓝光就越亮。
当她走到海边时,终于看清了那蓝光的来源。那是一艘搁浅在浅滩上的船,船身漆黑,船头雕刻着一只巨大的乌鸦,乌鸦的眼睛是用蓝宝石镶嵌的,正幽幽地散发着蓝光。
沈砚秋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是…… 金乌舟?
可它明明己经化作琉璃碑了。她试探着伸出手,触摸船身的木板,冰凉的触感传来,上面还残留着海水浸泡的潮湿。她绕到船尾,看见那里刻着一行小字:“宣统三年,制于天津卫。”
沈砚秋倒吸一口凉气。
宣统三年时 1911 年,可金乌舟明明是上古神舟,怎么会有这样的落款?她爬上船舷,走进船舱,里面的景象让她更加震惊。
船舱里摆着现代化的桌椅,墙角放着一台老式收音机,桌子上甚至还有一个印着 “为人民服务” 的搪瓷缸。沈砚秋拿起搪瓷缸,发现里面还有半缸浑浊的水,水面上漂浮着几片茶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走到驾驶舱,里面的罗盘完好无损,指针稳稳地指向北方。沈砚秋盯着罗盘,突然注意到盘面边缘刻着一行极小的字:“第十卷:紫禁城的回响。”
第十卷……
沈砚秋猛地想起了玄铁匣里的二维罗盘,想起了那个清晰的 “十” 字。她冲出驾驶舱,跑到船尾,望着远处漆黑的海面,突然明白了什么。
金乌舟没有消失,它带着自己穿越了时空。
而那行 “朕历万劫,华夏永光”,恐怕不仅仅是一句碑文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远处的海面上突然传来一阵马达声。沈砚秋警惕地躲到乌鸦雕像后面,看见一艘快艇正朝着这边驶来,船头的探照灯在黑暗中扫来扫去。
快艇越来越近,沈砚秋看清了驾驶舱里的人 —— 那是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正拿着望远镜朝这边张望。
当探照灯的光柱扫过金乌舟船头的乌鸦雕像时,男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呼,随即调转方向,朝着沈砚秋的方向驶来。
沈砚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握紧腰间的玉佩,准备随时跳海逃生。可就在这时,她看见男人的胸前别着一枚徽章,徽章上的图案,正是那个玄铁匣上的云纹。
*** 故宫的闭馆时间早己过了,可太和殿广场上依然灯火通明。
专家组的人己经赶到,正围着那行金色的文字忙碌着。他们架起各种仪器,有的在测量光谱,有的在分析成分,还有的在对着文字拍照记录。王建国站在警戒线外,看着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专家,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怎么样?有结果吗?” 他忍不住问旁边的张教授。
张教授是故宫的资深研究员,头发都白了,此刻正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那些文字。他摇了摇头,眉头皱得像个疙瘩。
“不可思议,” 张教授的声音带着困惑,“这些字的成分是金,但又不是普通的金。你看这个笔画的边缘,有明显的能量波动,像是…… 像是活的。”
王建国没听懂,但他注意到张教授的手在微微颤抖。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专家突然惊呼起来:
“教授!你看这个!”
众人围了过去,只见那专家的电脑屏幕上,是放大后的文字细节。在 “朕” 字的最后一笔里,隐约能看到一个极小的符号,那符号扭曲缠绕,像是一条蛇,又像是一个数字。
“这是……” 张教授的呼吸变得急促。
“像是甲骨文里的‘十’字,” 年轻专家的声音带着激动,“不,比甲骨文更古老!这可能是……”
他的话没说完,广场上的金色文字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那些字像是被投入水中的墨滴,开始在空气中晕染开来,金色的光芒越来越亮,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王建国下意识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那些文字己经消失了。
广场上一片死寂。
过了好几秒,才有游客小心翼翼地发出声音:“没了?”
王建国冲到太和殿前,只见金顶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他摸了摸殿门的柱子,冰凉的触感传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王队!” 小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个证物袋,“在御花园发现的!”
证物袋里装着一枚黑色的碎片,像是某种金属,表面刻着细密的云纹。王建国看着那碎片,突然想起了那条短信里的图片,想起了琉璃碑顶端的宫装身影。
他掏出手机,再次拨打那个陌生号码,听筒里却只传来忙音。
就在这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太和殿的金顶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王建国眯起眼睛,看着那熟悉的景象,心里却明白,有些东西,己经永远地改变了。
*** 沈砚秋坐在快艇的甲板上,看着远处渐渐消失的金乌舟,心里五味杂陈。
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叫顾衍,是个古董商人,也是玄铁匣的现任守护者。他告诉沈砚秋,金乌舟是连接过去和未来的媒介,而那行 “朕历万劫,华夏永光”,是开启第十卷剧情的钥匙。
“第十卷讲的是什么?” 沈砚秋问。
顾衍递给她一杯热水,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讲的是一个约定,一个跨越了三百年的约定。”
沈砚秋接过水杯,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她看着杯中的倒影,突然想起了琉璃碑上的碑文,想起了那个宫装妇人的眼神。
“孝庄太后……” 她喃喃自语。
顾衍点了点头:“玄铁匣里的罗盘,指向的就是第十卷的所在地。而你,沈小姐,是唯一能打开它的人。”
沈砚秋愣住了:“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的玉佩,” 顾衍看着她腰间的玉佩,“那是当年孝庄太后赐给沈家先祖的信物,也是开启第十卷的钥匙。”
沈砚秋握紧了玉佩,冰凉的玉石仿佛在发烫。她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的话:“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保护好这块玉佩,它关系到沈家的命运,也关系到…… 整个华夏的命运。”
当时她以为只是父亲的胡话,现在看来,那或许是一个沉甸甸的嘱托。
快艇在海面上疾驰,朝着东方驶去。沈砚秋看着天边越来越亮的晨光,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
不管第十卷里藏着什么秘密,不管那个跨越三百年的约定是什么,她都要去看看。
因为她是沈砚秋,是那块玉佩的继承者,也是金乌舟选定的人。
长昼无终,而她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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