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御膳房飘着糖炒栗子香，洛小蝶盯着案头的联名状，二十八枚朱红手印在黄纸上格外刺眼。南派厨娘代表周娘子攥着帕子的手发颤：“战王妃要给每道菜配公筷，咱们厨子每日得多洗三十双筷子！”她指着案板上的青瓷筷笼，“御膳房的洗碗丫头己经哭着要告假了！”
“周娘子心疼洗碗丫头？”洛小蝶将公筷插进糖炒栗子堆，鎏金筷头刻着麦穗纹，“分食制不过是每道菜配一双公筷，您看这栗子，”她用公筷夹起一颗，“用公筷夹取，能让每一位食客都尝到最完整的糖壳，普通筷子沾了唇齿味，反而会破坏这焦脆的口感。您精心熬制的糖霜纹路，不就该这样干干净净呈现在众人眼前？这才是给您的手艺打招牌。”
北派厨头王胡子拍着案板，面团在他掌心摔出巨响：“共食同器是老规矩，”他袖口的羊肉膻味混着面粉，“御史台说这是乱了尊卑，主子们用公筷夹菜，还要咱们厨子站在旁边数筷子？”
“王师傅怕数错筷子？”洛小蝶展开菜谱，“明日申时的南北合宴，您只需带一道臊子面，”她眨眨眼，“若用公筷分食能让御史台记住您的羊肉香，算不算给北派长脸？”
周娘子的帕子绞得更紧：“可太子府的人说，”她压低声音，“说战王妃推行公筷分食，是要断了咱们尝菜试味的规矩！以后主子们用公筷夹菜，咱们连咸淡都尝不出来，还怎么做菜？”
“尝不出咸淡？”洛小蝶突然轻笑，指着灶台上的调味罐，“周娘子难道不知，孝慈皇后当年在冷宫产子，就是用公筷给先帝传递密信，公筷既能分食，也能传递心意。咱们做厨子的，凭的是闻香气、看色泽的真本事，难道离了试吃就调不好味？”
酉时初刻，战王府演武场飘着十二灶的烟火。洛小蝶刚给周娘子的清蒸鲈鱼淋上胡麻蒜香酱，突然听见瓷罐碎裂声。王胡子的羊肉臊子锅旁，小翠正举着碎瓷片：“小姐，罐子里的孜然，有花椒味！”
洛小蝶心中一紧，抓起孜然罐轻嗅，果然混着能让人喉痛的蜀椒粉。她余光扫过周娘子发白的脸色，突然提高声音：“王师傅，”她递过南派陈皮，“试试用这个去膻，比孜然更妙。”
王胡子瞪着陈皮：“你这是要毁了北派臊子！”却在看见洛小蝶眨眼时，突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密信：“若战王妃出事，你儿子的面馆……”
“试试吧，”洛小蝶低声，“陈皮配羊肉，是孝慈皇后当年的秘方。”她将公筷塞进王胡子手里，“用公筷分食，才能让御史台看见，咱们厨子的手艺，容得下南北滋味。”
申时三刻，御史台官员刚落座，太子党李御史便拍案而起：“好个南北合宴，”他指着鲈鱼，“南鱼配北酱，这是乱了菜系正统！”
“李大人可知，”洛小蝶夹起鱼肉，“这胡麻酱里加了南派鱼露，”她看向周娘子，“就像周娘子的清蒸鱼，离不开北地胡麻油，南北本就该相容。”
殿外突然传来骚动，太医院院正捧着食盒闯入：“启禀殿下，”他盯着王胡子的臊子面，“有人在西域孜然里掺了蜀椒粉，幸亏战王妃改用陈皮。”
李御史的脸瞬间青白。张尚书却大笑起来：“看来有人怕咱们尝出甜头，”他举起公筷，“战王妃这公筷，”夹起陈皮羊肉，“不仅能分食，还能辨忠奸。”
周娘子突然跪下，珍珠链摔在青砖上：“战王妃，是太子府逼我们，说若不联名反对，就断了我家鱼行的货源！”
“我知道，”洛小蝶扶起她，“但你看这鱼，”她用公筷划过鱼身，“离了水还能活吗？”她指向远处的庖丁，“战王府的庖厨，永远有活水码头。”
王胡子擦着汗上前：“战王妃，”他搓着大手，“我那臊子面……能再加勺南派香醋吗？”
“加，”洛小蝶眨眼，“还要加把西域孜然。”她压低声音，“不过这次，是战王府自己的孜然。”
深夜的厨房，萧承煜看着案头的蜀椒粉：“本王的暗卫，”他耳尖发红，”没护住孜然罐。
“护住了，”洛小蝶将公筷插进他掌心，“不然周娘子的珍珠链，怎会在摔碎时露出太子府的印记？”她指向账本上的密语，“用公筷分食的折子，明早就会摆在御史台案头，附上周娘子的鱼行账本。”
萧承煜突然轻笑，盔甲擦过她的围裙：“你这招，”他看着她发亮的眼睛，“比本王在漠北设的诱敌阵还妙。”
卯时初刻，洛小蝶看着新写的联名状，周娘子和王胡子的手印旁，多了御史台的官印。窗外飘着初雪，她将公筷摆成麦穗形状，突然听见前院喧哗。
“战王妃，”张尚书的声音带着笑意，“御史台的折子，改成力挺公筷分食制了！”他晃着手里的密信，“顺带弹劾了三家与太子府勾连的粮行。”
洛小蝶看着公筷在晨光中泛光，突然明白，这场膳食改革从不是厨房之争。当周娘子摔碎珍珠链的那一刻，当王胡子主动加醋的那一刻，南北合宴的滋味，早己超越了菜系之争，就像这双公筷，能夹起南鱼北肉，也能挑起朝堂的明争暗斗。
而她的战场，从来都在这烟火里。当公筷第一次划过御史台的玉盘，当南北厨娘第一次并肩而立，有些东西己经改变，就像王胡子的臊子面，加了南醋的北派滋味，反而更得人心。
萧承煜站在门口，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突然觉得，比起朝堂上的刀光剑影，眼前的厨房烟火，才是最稳固的防线。他摸了摸袖中那份被篡改的太子府密信，知道这场以食为器的战争，他们己经赢了第一局。
而洛小蝶不知道的是，苏婉儿此刻正盯着手中的碎珍珠链，指尖在缠枝莲纹图谱上划出深痕，战王妃的公筷分食制，竟让她安插在御膳房的棋子，变成了刺向太子党的利刃。这场南北合宴，终究是她算漏了一步，忘了美食阁的传人，最擅长化敌为友，就像揉面团时的南北麦粉，看似对立，却能揉出最有嚼劲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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