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在铁轨上发出有节奏的"咔嚓"声，窗外的景色由北方的枯黄逐渐转为南方的青翠。张夏寒靠在硬座车厢的窗边，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呼出的气息在窗上凝成一片白雾。
两天前，他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说母亲住院了。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却不肯多说母亲的病情。挂断电话后，张夏寒立刻买了南下的车票。
"先生，需要盒饭吗？"乘务员推着餐车经过，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用，谢谢。"张夏寒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自从上车后，他就没什么胃口。脑海中不断闪回童年片段——外公家那间潮湿的小屋，雨天漏水的屋顶，以及每年生日时父母寄来的那张薄薄的明信片。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林慕雨昨晚发来的消息："路上小心，到了告诉我。爷爷说等你回来要给你做红烧羊肉。"
想到林老爷子慈祥的笑容和林慕雨那双明亮的眼睛，张夏寒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三个月前，他在西北一个小镇偶遇这对爷孙，原本只是短暂停留，却被他们的热情挽留，一住就是两个月。
"下一站，广州站，请乘客做好下车准备。"广播里传来列车员的声音。
张夏寒收起手机，拎起背包。随着人流走出车站，南方的湿热空气扑面而来，与西北的干燥截然不同。他拦了辆出租车，首奔医院。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刺鼻得令人作呕。张夏寒快步走向前台，询问母亲所在的病房。
"603号，右转电梯上六楼。"护士头也不抬地回答。
站在病房门前，张夏寒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父亲佝偻着背坐在床边削苹果的背影，弟弟靠在窗台上专注地打着游戏。病床上的母亲闭着眼睛，脸色苍白。
"爸，妈，我来了。"张夏寒放下背上沉重的行李，将手里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
母亲猛地睁开眼睛，泪水瞬间涌出。"夏寒...没想到你还能来看妈..."她的声音颤抖着，"我和你爸从小没管你，把你寄养在外公家，妈心里好愧疚..."
张夏寒走到床边，握住母亲枯瘦的手。"说什么呢，妈，我没有怪你们。"他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这么多年我早就想通了。虽然联系不多，但您们始终是我的父母。"
父亲放下水果刀，苹果皮断在了地上。"你妈这是...唉，其实不是什么大病。"他搓着手，不敢首视儿子的眼睛，"就是她总想着你小时候的事，焦虑不安，高血压犯了。那天晚上下班回家，在楼梯上摔了一跤，脚踝骨折了。"
弟弟终于放下手机，走到床边。"哥，"他挠了挠头，"妈这段时间天天念叨你。"
张夏寒看着比自己小五岁的弟弟，记忆中那个流着鼻涕跟在他身后的小男孩己经长成了高大的少年。"小枫长这么高了。"他伸手想揉弟弟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请了假，"张夏寒转向父母，"这段时间就在医院陪妈，等妈脚好了再说。"
母亲哭得更厉害了，父亲则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张夏寒突然意识到，原来不只是自己被童年阴影困扰，父母同样背负着沉重的愧疚。
接下来的日子，张夏寒每天往返于医院和父母租住的小屋之间。他为母亲煲汤，陪父亲下棋，听弟弟讲学校里的趣事。一个半月的时间，填补了十多年的空白。
"夏寒，你手机响了。"一天下午，母亲指着床头柜上震动的手机。
是林慕雨的视频通话。张夏寒犹豫了一下，走到走廊才接通。
"阿姨好些了吗？"屏幕里的林慕雨扎着马尾辫，背后是西北湛蓝的天空。
"好多了，下周就能拆石膏。"张夏寒不自觉地微笑，"爷爷呢？"
"在这儿呢！"林老爷子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小张啊，你啥时候回来？我的羊圈新添了三只小羊羔！"
"快了，等妈能走路了我就回去。"张夏寒感到一阵温暖，那个西北小镇不知不觉中己经成为他想要回去的地方。
回到病房，母亲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是那个常给你发消息的姑娘？"
张夏寒耳根发热，点了点头。
"真好，"母亲轻声说，"有人牵挂是福气。"
出院那天，阳光格外明媚。张夏寒扶着母亲慢慢走出医院大门，父亲和弟弟提着行李跟在后面。
"就送到这儿吧。"在公交站前，张夏寒停下脚步，"妈注意休息，别急着干活。"
母亲紧紧抓着他的手，"夏寒，妈知道你心里还有疙瘩，但能看到你现在过得不错，妈就放心了。"她顿了顿，"那个姑娘...要是合适，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张夏寒喉咙发紧，只能点头。父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弟弟则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看着家人乘坐的公交车远去，张夏寒站在路边，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林慕雨。接通后，两人却都沉默着。
"夏寒，"最终林慕雨先开口了，声音有些颤抖，"你...现在准备去哪儿？如果没有计划，就来我这里吧。"她深吸一口气，"爷爷很挂念你，我...我也很想你。"
张夏寒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耳边嗡嗡作响。"慕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同样颤抖，"其实我也很想念爷爷，也很想你。"
电话那头传来林慕雨轻轻的抽泣声。"我现在就买票，"张夏寒抬头看向天空，"应该后天就能到。"
"好，我等你。"林慕雨的声音带着笑意。
挂断电话，张夏寒立刻订了最近一班去西北的火车。候车室里，他不断想象着与林慕雨重逢的场景——她会不会穿着那件淡蓝色的连衣裙？会不会像上次告别时那样红了眼眶？
当列车缓缓启动，张夏寒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人生就像这趟列车，有时南下，有时北上，重要的不是方向，而是心中有所牵挂，知道有人在终点等待。
两天后，当列车驶入西北小站，张夏寒一眼就看到了站台上翘首以盼的林慕雨。她果然穿着那件淡蓝色连衣裙，手里举着一块歪歪扭扭写着"欢迎张夏寒"的纸牌。
车门打开的瞬间，张夏寒冲了出去。林慕雨扔下纸牌，两人在站台上紧紧相拥。
"欢迎回家。"林慕雨在他耳边轻声说。
张夏寒闭上眼睛，闻着她发间淡淡的茉莉花香，第一次感到"家"这个字如此真实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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