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雾还未散尽，刘海涛的脚步声就惊醒了院角的云生。我正给蓝花楹浇水，听见老狗发出罕见的低吼声。
"老夏！"刘海涛的额头上沁着汗珠，西装领带歪斜着，完全不像平日那个潇洒的摄影师，"皮埃尔让我来传个话..."
当"三十万欧元"这个数字从他嘴里蹦出来时，我手中的铜壶"咣当"一声砸在青石板上。惊得石宝从屋檐上蹿下来，炸着毛挡在我面前。
"五十五万欧元啊！"刘海涛搓着手，眼睛却不敢看我，"够你们后半辈子..."
"他给了你多少好处费？"我的声音冷得像通湖十二月的冰。
"没、没有！"他后退半步，皮鞋踩碎了昨夜飘落的蓝花楹，"我就是..."
"不可能。"我弯腰拾起铜壶，壶身上被砸出的凹痕像极了那年转场时被冰雹砸坏的那只。
"夏寒说得对。"暮雨的声音从廊下传来。我回头看见她扶着门框，晨光中她的身形单薄得让人心疼。银镯在她腕间轻颤，发出细碎的声响。"如果你们是来旅游观光，我们欢迎。"她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要是有别的想法，请离开我的客栈。"
我这才注意到她用了"我的客栈"——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称呼我们的家。她的肩膀在晨光中微微发抖，让我想起那年暴风雪中，她护着刚出生的羊羔时的样子。
刘海涛识趣地离开了，临走时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院门关上的瞬间，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暮雨面前，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她的手指在颤抖，银镯碰在我的婚戒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老婆，没必要跟他们生气。"我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尝到了晨露的咸涩。她的睫毛扫过我的下巴，像蝴蝶振翅。
暮雨把脸埋在我肩头，银镯硌在我的锁骨上。"他们不懂..."她的声音闷在我的衬衫里，"这里的每一块夯土，都藏着心若的笑声。"
云生蹭过来，把湿漉漉的鼻子贴在我们交握的手上。石宝不知何时也回来了，尾巴缠着暮雨的脚踝，脖子上的铜铃轻轻作响。
我望向院墙上的爬山虎——那是心若小学时亲手栽的；看廊下的风铃——她用啤酒瓶盖和鱼线做的；还有二楼窗台上那盆野姜花，是她从后山挖回来给暮雨治头痛的...
"我去煮酥油茶。"暮雨突然抬头，眼眶还红着，却己经挤出一个微笑，"加双份核桃碎，你最爱吃的。"
当茶香弥漫开来时，阳光正好照在餐桌中央的照片上——那是去年全家福，心若抱着云生，暮雨肩头站着石宝，而我搂着她们仨。背景里的蓝花楹开得正好，紫色的花瓣落了我们一身。
刘海涛下午发来短信道歉，说己经送走了那批游客。暮雨看完就把手机搁在一边，继续侍弄她的小菜园。银镯在泥土间若隐若现，像一条游动的银鱼。
傍晚时分，我们坐在心若最爱的秋千上看日落。云生趴在我们脚边，时不时用尾巴扫一下暮雨的绣花鞋。石宝则蹲在蓝花楹的枝头，铜铃在晚风中叮咚，仿佛在说：有些东西，注定是无价的。
购院无果后，刘海涛带领外国游客离开，他的越野车掀起一阵尘土，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院门前云生对着远去的车影吠了两声，尾巴却欢快地摇起来——它似乎比我们更早嗅到了好消息的气息。
暑假的第一通电话来得猝不及防。我正在修补被山风吹歪的蓝花楹支架，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心若的声音穿过电波，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爸，我明天就回来了！"
暮雨正在厨房揉面，面粉沾在她斑白的鬓角。听到消息时，她手上的银镯"当"地磕在陶盆上，震得面团都颤了颤。"汽锅鸡..."她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围裙边缘，"还得有牛肝菌，她最爱拌饭吃了。"
第二天清晨，车站的月台被晨雾笼罩。暮雨换了三身衣裳，最后却还是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心若高中时总说这颜色衬她的银镯。云生和石宝跟到院门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晨曦中目送我们离去。
列车进站的汽笛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人群如潮水般涌出，却在某个瞬间自动分开——心若背着帆布包的身影就这样撞进我们视线。她晒黑了些，马尾辫里编着彩色的绳结，像极了当年的暮雨。
"妈！"她扑进暮雨怀里时，书包上的铜铃铛叮当作响。暮雨的银镯陷在女儿肩头的衣料里，闪着的光。我张开双臂将她们一起搂住，闻见心若发间陌生的城市气息，混合着暮雨身上永不消散的酥油茶香。
回家的路上，心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暮雨的手始终攥着女儿的衣角，仿佛怕她再次消失在人海。云生和石宝早就在院门口翘首以盼，一个狂摇尾巴，一个竖起蓬松的尾巴尖。
厨房里，牛肝菌在砂锅里咕嘟作响。我照着暮雨珍藏的食谱，往汽锅鸡里多加了把沙参——那是心若离家前最惦记的味道。暮雨在旁切着火腿，银镯随着刀起刀落晃出细碎的光斑，时不时抬头望向客厅——心若正趴在茶几上画着什么，石宝蜷在她膝头打盹。
"学校后街有家米线店..."心若夹起一块鸡腿肉，油花溅在她的素描本上，"但怎么都比不上阿爸的汽锅鸡。"暮雨立刻给她添了勺牛肝菌，银镯碰在碗沿上的脆响，像是给这句话盖了印章。
晚饭后，心若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玻璃罐："给你们带的！"罐子里琥珀色的液体中悬浮着朵朵蓝花楹——她把校园里的落花制成了标本。"这样就算我不在，你们也能看见我窗外的春天。"
月光爬上蓝花楹的枝头时，心若枕着暮雨的腿睡着了。石宝蜷在她怀里，云生则把下巴搁在我脚背上。夜风拂过，檐下的铜铃与心若书包上的铃铛轻轻应和。
"爸，我们明天去露营吧。"半梦半醒间，心若突然嘟囔，"就去小时候刚来沙溪时那个山谷..."
暮雨的手指顿在女儿发间，照亮她眼角未干的泪痕。我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十八年前我们初到云南，就是在那个开满野花的山谷里，第一次看见属于我们的星光。
夏日极寒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夏日极寒最新章节随便看！(http://www.220book.com/book/I5K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