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雨出院那天，蓝花楹开得正盛。紫色的花瓣落在她肩头，像是老友的问候。徐浩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生怕磕碰到半分。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像个常年跋山涉水的摄影师，倒像个专业的护工。
"小姨，台阶。"徐浩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暮雨拍了拍他的手背，眼角笑纹里盛满阳光："傻孩子，小姨还没老到要人扶呢。"
心若从后备箱抱出一大束野花，那是她和徐浩今早去后山采的。紫色的马兰花、白色的野菊，还有几枝刚开的蓝花楹，用草绳扎成一束，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妈，欢迎回家。"心若把花束递给暮雨，声音有些哽咽。暮雨接过花，指尖轻轻抚过那些花瓣，突然在一朵马兰花上顿住——就像几十前，她在通湖草原为妹妹编花环时那样。
沙溪镇的早市人声鼎沸。我和心若穿梭在摊位间，竹篮里很快装满了各色食材。
"爸，徐浩说他爱吃辣。"心若在调料摊前驻足，拿起一包红艳艳的辣椒面，"要不要试试这个？"
我笑着点头，看她认真挑选的样子，忽然想起她小时候跟着暮雨来赶集，总是眼巴巴望着糖果铺的模样。如今那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己经会为心上人考虑口味了。
肉铺老板老陈见到我们，热情地招呼："老张！听说你家来客人了？"他麻利地拖出一只处理好的羔羊，"今早刚宰的，后腿肉最嫩。"
羔羊被抬上车时，雪白的脂肪在阳光下闪着珍珠般的光泽。心若又搬来两箱澜沧江啤酒，冰凉的玻璃瓶上凝着水珠，在车厢里叮当作响。
回到家时，暮雨和徐浩己经在院子里支好了烤架。徐浩卷着袖子劈柴，肌肉线条在阳光下起伏，汗水顺着脖颈滑落。暮雨坐在一旁择菜，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眼神柔软得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小姨，您歇着，这些我来。"徐浩接过暮雨手里的菜筐。
"你呀，"暮雨笑着摇头，"跟你妈一个脾气，什么都抢着干。"
我拎着羊肉走进厨房，徐浩跟了进来。"姨父，我帮您打下手。"他熟练地系上围裙，动作利落地开始腌制羊肉。香料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孜然、辣椒、花椒按比例混合，散发出的香气。
"在英国的时候，"徐浩一边揉搓着羊肉一边说，"我常去唐人街买调料，就为了复刻记忆里母亲做的味道。"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可惜总是差那么一点。"
窗外的蓝花楹沙沙作响，一片花瓣飘进来，落在料理台上。徐浩盯着那片紫色看了许久，突然说："现在我明白了，差的是这片土地的味道。"
炭火渐渐旺起来，羊肉在烤架上滋滋作响，油滴落入火中，激起细小的火花。徐浩打开一瓶啤酒，泡沫顺着瓶口溢出来。
"我第一次见到雪，是在伦敦。"他抿了口酒，眼神飘向远方，"那天我摔断了胳膊，却高兴得在雪地里打滚。因为母亲说过，通湖草原的雪，就像天上撒下来的盐。"
暮雨的手微微颤抖，一片羊肉从筷子间滑落。我知道她想起了什么——那年小芸被带走时，草原上正飘着第一场雪。
"后来呢？"心若轻声问，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夏日极寒》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啤酒瓶转圈。
"后来我考上了皇家艺术学院，母亲却病倒了。"徐浩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她临终前给了我那张照片，说'如果能找到照片里的人，告诉她，我时常梦见通湖草原的马兰花又开了'。"
暮雨的眼泪无声地落入酒杯，溅起细小的涟漪。我握住她冰凉的手，感受到她掌心那些经年累月的茧子——那是几十年来，她为这个家付出的痕迹。
月光爬上蓝花楹的枝头时，烤全羊终于出炉。金黄色的表皮上点缀着翠绿的香菜和鲜红的辣椒，香气弥漫在整个院子里。我小心地切下最嫩的腿肉，先分给暮雨和心若，又给徐浩盛了满满一盘。
"姨夫的手艺太棒了！"徐浩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起来，"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肉！"
"那就多吃点。"我又给他添了一块，"以后常来，姨夫给你做。"
心若破天荒地开了瓶啤酒，泡沫沾在她鼻尖上，像朵白色的小花。徐浩笑着替她擦掉，两人相视一笑的瞬间，暮雨在桌下轻轻捏了捏我的手。
"暮雨，你也喝点？"我举起酒杯。
"好，今天高兴。"暮雨接过杯子，指尖在杯沿，"为了团圆。"
西个杯子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澜沧江啤酒的麦香在唇齿间蔓延，混合着烤肉的焦香，构成了这个夜晚最难忘的味道。
酒过三巡，徐浩的脸颊微微泛红，但眼神依然清明。相比之下，我己经有些头重脚轻。暮雨夺过我的酒杯，嗔怪道："这老头，多大岁数了还逞强。"
"我高兴嘛。"我大着舌头说，"咱们家多久没这么热闹了？"
徐浩和心若相视一笑，默契地开始收拾碗筷。我靠在椅子上，看着他们在月光下来回忙碌的身影——徐浩高大的背影，心若轻盈的步伐，还有暮雨时不时递过去的关切眼神。蓝花楹的影子在地上摇曳，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姨父，我扶您回房。"徐浩有力的臂膀撑起我。他的身上带着炭火和青草的气息，让人莫名安心。
躺在床上，我听见院子里传来隐约的说笑声。暮雨在教徐浩辨认星座，心若在一旁插科打诨。夜风送来蓝花楹的清香，混着还未散尽的烤肉香。我迷迷糊糊地想，这就是幸福的味道吧。
第二天清晨，我被厨房里的动静吵醒。推开窗，看见徐浩正在院子里锻炼，动作行云流水。心若蹲在蓝花楹下，认真拍摄一朵沾着晨露的花。
厨房里，暮雨哼着小曲儿煎蛋。见我进来，她转身微笑，阳光透过窗户在她周身镀上一层金边。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三十年前，那个在草原上采花的少女。
"老林，"暮雨把煎蛋翻了个面，"我想等秋天，带徐浩去趟通湖草原。"
我点点头，接过她手里的锅铲。窗外，徐浩和心若并肩坐在蓝花楹下，头挨着头看相机里的照片。晨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蓝花楹的老枝上，新生的嫩叶在风中轻轻摇曳。树根处，昨夜掉落的紫色花瓣己经融入泥土，等待着孕育新的生命。就像这个家，在经历离别与重逢后，终于迎来了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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