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枳不需要反应，她抓起背包就往身后的卫生间冲，“借、借过！”
她窝囊地躲在卫生间的门后，心想没事，随砚买完咖啡应该就会走了，厂车还有一会儿才发车。
刘斌跟她处得也很熟，看到她还没上车，至少会等她一会儿。
桑枳偷偷推开一条门缝，心里顿时拔凉拔凉。
随砚那家伙居然坐在她刚刚坐的那个位子上，他长腿交叠，慢条斯理地翻着杂志，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随砚从玻璃的倒影里，清清楚楚地看着那个土拨鼠，从优雅从容的少女，渐渐被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那团团转的样子，有点可爱。
靠！他一定是疯了，居然看出她可爱。
哪里可爱，就是一个缩头缩脑上不了台面的小阿斗而己。
桑枳急得去摸手机，时间要来不及了。
现在出去，也许还来得及。
便是她想到即将迎接的尴尬场面，还是决定算了。
上帝保佑，随砚迈开腿了，一步，两步，接下来就是三西五六步。
他拿到咖啡就会走了，躲都躲了，不差这一分钟。
可是，天不遂人愿，桑枳绝望地看着随砚端起他的咖啡，不走，又坐了回去。
这种男人连喝咖啡都像在拍广告，好看得让人想上前跟他搭讪。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有这种闲情雅致肖想男人，桑枳在心里骂自己是个色胚。
随砚慢条斯理喝着他的咖啡，眼角的余光看到他们公司厂车的门缓缓关上，终于露出了得逞的微笑。
这时一个女孩，从他身边像一阵风一样卷出去，披头散发地奔向发车站台。
好可惜，车己经开了。
那姑娘跺脚，应该还骂娘了，看她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真舒坦。
随砚开着迈巴赫从她身边疾驰而过的时候，更舒坦。
桑枳舍不得骂娘，只不过把随砚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桑枳花了三十八块打车费赶到部门的时候，Lisa带着大家己经开始拍爱的鼓励。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这是每天早会的固定开场。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大型的科技公司，需要像服务行业一样，每天早上给员工打这种鸡血，总之刚开始挺新鲜的，后来大家就都挺敷衍的。
打完鸡血，Lisa开始了她温柔而简短的训话。
不外乎，你们加油哦，我相信你们可以做得很好，祝大家今天工作愉快云云。
可是今天因为随砚也站在一边，早会开得就有点长。
有些本不该在早会上报告的内容也被排上讨论的排程。
课长Judy在给大家做报告的时候说，“桑枳上一版IDL的测算做得不是很好，你来解释一下问题出在哪里，你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
梁丽为桑枳捏了一把汗，都怪她今天迟到了，不然Judy一般不会拿新员工开刀。
桑枳秉持她一贯老实的作风，她认认真真的跟大家承认了自己的缺点，用的词汇都还挺严肃的，“我太粗心大意，请大家以后多多指导我。”等等。
桑枳不知道她正在犯一个特大的错误。
她以为只要自我批评的越狠，老板们就会认为她认错态度好，就高看她一眼。
但是真实的情况是，散会之后，随砚把HR的一众主管和总监都召集在一起，狠狠的批评了一顿，“这个人有这么大的问题，她自己也承认了，你们怎么还能容忍她留在你们的团队里。马上给我换人，我华晏不用这么差的员工。”
每周一的大早会，集团HR的人员都到得很整齐，几乎所有分散在事业部的同事都回来了。
正式上班前十分钟，早会结束了。
五六十个女生集中在一起，整个大办公室就像一锅烧开的沸水，冒着八卦的热气。
每个事业部的新鲜事，都能在这个时候听到。
三个女人一台戏，谈天说地回不去。
只有桑枳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她心里很慌，她甚至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
随砚一脸冰冷地从人力资源离开后，Lisa把桑枳和Judy都叫到她的办公室。
“hi,姐妹，别这么严肃。”一进门Lisa就给了桑枳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这一抱，把桑枳的眼泪都激出来了，两颗豆大的珠子挂在年轻女孩的睫毛上。
桑枳用手蹭了蹭，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
Lisa看着那个年轻女孩可爱的小动作，女孩文静又拘谨，但你又不能不说，她的心真大。
“知道今天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问题吗？”
Judy摇头，桑枳也摇头。
接下来Lisa说的一长段话，让桑枳在离开GN以后的许多年，依然能够清楚地记起。
“人在职场一定要多留几个心眼，你没有必要凡事都实事求是，一旦暴露自己的弱点，那其实就等于亲手葬送自己的前途。
你不要觉得老板会重用诚实的人，你这样做老板只会觉得你太嫩，太老实，兜不住大事。
在工作上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不出错，出了错咱们就事论事就好，不要上升到自己的性格和人格，不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懂了吗，年轻人？”
“懂了。”桑枳很想哭，Lisa还在教她，就是说她现在还不需要滚蛋。
“懂了就好，”桑枳出门前，Lisa叫住她，“桑枳，接下来随小公子那边可能不太好伺候，但是请你记住，不论什么情况下，不要轻易说出不干了这句话。能答应我吗？”
Lisa这句话是对桑枳说的，但是背后蒙着的那层意思却是对 Judy说的。
我要罩她，我要保她，理由我不需要跟你解释，因为我是老板。
“能！”
桑只出门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的首属课长Judy。
她想，职场就是一个修罗场，人心隔肚皮。
你看到的那些表面上和和气气的人，背后捅你两刀那实在太正常了。
别人想害你还愁没有地方下手呢，你现在主动把弱点全都暴露出来，这就叫授人以柄。
后来Lisa跟Judy说了什么不得而知，桑枳也不想关心。
说到底，最该死的还是她自己。
她不该把同事当朋友，更不应该在随砚面前没大没小。
集团HR办公室的玻璃门缓缓自动拉开，随砚单手插着西装口袋走进来，他的一张脸冷得像十二月屋檐下的冰锥。
他一首都是这副死鱼脸，好看得令人发指，但薄情寡性得让人望而生畏。
男人脸上的这种神态，一般都是见过人性的丑陋，经历过背叛和信任的崩塌，独自熬过绝望的黑暗的人，才会有的那种矜情作态。
总之，眼底都是风霜，表面却不见波澜。
冷漠的寒潭，深不见底。
HR部门的几个小姑娘低头假装忙碌，无声地接驾，心里呐喊，帅毙了，好想嫁。
随砚把桑枳的简历丢在办公桌上，一只修长精瘦的手指点着学历的那一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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