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岔着腿，双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扫了一眼进来的三个人。
他的眼神从桑枳的头顶飘过，然后又低下头看桌子上的文件。
他们几个应该是在讨论什么激动的议题，而且气氛不是那么友好。
Bruce稀疏的头发，被甩掉了几根耷拉在前额。
随砚倒是很悠闲，谁气死了，他都不会生气，他不关心。
高手之间的博弈，是动物性，是人性，也是灵性的，大家彼此欣赏，彼此帮助，共同探讨，但是没有私人恩怨。
Lisa一副和事佬的神情，“来来来，几位老板都在，认识一下我部门新来的同事，Liz和Will。”
Will是许知鹏刚取的英文名。
Bruce杨突然理了理额前的头发，对随砚说，“随总，你觉不觉得这个女孩子有点像一个台湾的女演员？”
Bruce杨说了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他对桑枳指点的口吻，就像在讨论一件衣服或是一道菜，还挺好看的，还挺好吃的。
他的语气有点无理，那里找不到对于女人最基本的尊重和礼貌。
就是上位者莫名其妙的阶级感。
随砚嗤笑一声没有接话，他不喜欢调笑女人的话题，他觉得恶趣味。
随砚虽然难搞，说话也很不客气。
可是他从不贬低别人的灵魂。
他是一个心地干净且思路清晰的人，他没有多余的情绪和妄念，他不主动伤女人也不自伤。
秦因当年，就是沉溺在他那种清冽的教养当中，困及一生。
随砚这种男人从来不是随遇而安的，他有清醒的认知，他想要奔赴的山海，不是秦因可以同行的。
当然，也不是桑枳。
那个女演员，桑枳知道，有一个关于江南水乡的电视剧，那个女人演一个设计师，还有一个民国爱情剧里的幽怨女人，都是爱而不得的角色。
桑枳想，她的精神世界没有那么敏感，她也没有那么多幽怨，更没有那种打了鸡血一样对爱情飞蛾扑火的热情。
随砚的眼尾扫过桑枳，对方不在看他，也没在看任何人。
桑枳的焦点，落在办公室窗外的一棵凤凰花树上。
有两只废柴小鸟正在枝头争一个空心的果子，好无聊。
她竖着清丽的王子头，细碎的胎毛刘海如雪花飞落在她眉睫之上。
清冷娴静的样子，大有一副此事与我无关，你们尽兴我随意的懒散。
随砚起身冷森森地看着那两个男的，“你们谁吵赢了，最后结果告诉我。”
他眉眼一抬对Lisa同样凛凛的说，“现在我们几个带着无聊的调侃，要从这里滚出去了，不好意思，打扰了。”
桑枳暗叹，随公子一如既往的好教养。
随砚就是这么一个人，柔柔软软地表达对女性尊重多好，可他偏偏要说得硬邦邦的。
他有很强势很正的三观。
他不是一个好惹的人，他比你强大多了，他就是狼群的头狼，所以你要么听他的，要么从这滚出去。
两个副总都察觉到了大老板的不悦，不敢再造次。
随砚带着他灰溜溜的副总们，走出Lisa的办公室。
三个老板经过校招生们的时候，桑枳和许知鹏都往边上让了让。
许知鹏不小心踩了桑枳的脚，雪白的鞋子上污了一块。
梁丽看出了他们两个人的拘谨，小声跟他们说，“不用怕，小随总虽然说的话很贱，但是他几乎不管我们HR，惹不到他。”
说完，她又感觉自己错了，她同情地看看桑枳。
说那个女孩像女演员，本不是什么贬低女人的话，甚至称得上是一种恭维。
随砚纯粹只是不喜欢，那个中年副总讨论那个女孩的态度和语气。
Lisa送走了另外两个老大，对他们说，“别害怕，他们都是非常职业的经理人，只是开个玩笑而己。亲爱的Will和Liz，告诉我，你们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那语气就像白雪公主的后母，想哄小白兔吃毒苹果，Lisa的精神状态让桑枳有点害怕，热情得太突兀了。
走出老板的办公室，梁丽说，“我们老大情绪变化非常快，像妖怪一样，但是，只要你把工作做好，她就很好相处。否则，她有100种给你穿小鞋的方法，怕不怕？”
说得挺渗人的，好像GN就没有一个正常的领导。
Lisa是一个台湾女人，身材婀娜，容貌娇媚，保养得特别好，虽然西十多岁了看起来却跟二十七八岁的姑娘差不多。
她是董事长随老爷子的心腹，全公司也只有她敢跟随二公子半公开叫板。
新进员工培训结束后，许知鹏约她和梁丽，还有培训的另外一个叫钟慧的女孩，西个人一起到公司附近的日料餐厅聚餐。
经过一周的相处，他们西个最合得来。
钟慧和梁丽都是鹭城本地姑娘，许知鹏和桑枳来自隔壁的小县城岩市。
GN的薪资丰厚，桑枳也不觉得人均88元的日本料理贵得有多离谱，必竟她前世也是见识过富贵的人。
她的银行里存着大学期间写小说攒起来的钱，口袋里还揣着离家的时候母亲塞给她的一千元钱。
“饭一定要吃饱。”她妈妈总是这样说，不管孩子长得多大，农村妈妈担心的还是你吃不吃得饱。
在小镇父母的眼里，米饭是最养人的，吃什么都不如吃米饭。
桑枳他们今天就是来吃米饭的，寿司可不就是米饭卷起来的一片生鱼片嘛，妥妥的智商税。
“桑枳，你快看！九点钟方向！”生鱼片都还没有调好芥末，梁丽就贼兮兮地伏在高脚桌上对桑枳挤眉弄眼。
桑枳顺着她的暗示侧头，一眼撞进左前方一双深幽幽的眼眸。
她被一道寒光刺中，流着血瑟缩着把头掰回来。
她一只手掐着梁丽的大腿，“你害死我了，他正好看到我了。可能还以为我在偷看他。”
钟慧是很活泼的性子，一个非常有趣又可爱的姑娘。她立刻掏出小镜子整理头发，“天啊，本宫今天都没化妆……”
女孩们最近都在追一个韩国的电视剧叫《大长今》，每个有点腔调的女生跋扈的时候都自称本宫，认怂的时候又自称小女，把男人叫做大人。
这是桑枳初入职场见识到的第一场有趣的cosplay，她后来终于知道，这是女人世界的传统，追什么剧就玩什么梗。
餐厅的角落，那个被绿植半遮掩的位置，随砚修长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出挑。
他今天罕见地没穿西装，一件深灰色高领毛衣勾勒出他优越的肌肉轮廓。
桑枳听到她身后有一桌女人的议论，“看到那个灰色毛衣的男人没，好禁欲的性感，真他妈带劲。”
随砚此时正微微倾身听他的女伴说话，他不时点头，那表情是桑枳在会议室里从未见过的……温和？
随砚也看到桑枳他们几个愣头青了。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桑枳一闪而过的惊恐眼神，像惊弓之鸟一样，一秒钟就飞走了，再也没撇过来一瞬。
“那女的是谁？”钟慧的眼睛闪闪发亮，里面住着一个八卦的老太太，“是不是女朋友？”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P友。”梁丽眯起眼睛，“你看那个女孩，看起来好漂亮。小随总有未婚妻，但是听说他未婚妻长相一般。”
未婚妻？秦因，随砚对面的那个女人确实不是秦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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