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梅看着林卫财这偷鸡摸狗的样子就暗暗皱眉，心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坐下寒暄了几句家常，苏母便张罗着要去做午饭。
吃饭的时候，林卫财更是表现得殷勤得过分。
一会儿抢着给姥姥夹菜，一会儿又忙着给姥爷倒酒，那副孝子贤孙的模样，演得比亲儿子苏大强、苏二强还要逼真。
可当苏母陈秀莲无意中提到，家里过年单位发了几尺的确良布票还没来得及用，打算开春给小孙子做身新衣裳时。
苏玉梅敏锐地捕捉到林卫财眼中瞬间闪过的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和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的小动作。
那表情，活像猫儿闻到了鱼腥味！
“姥姥，您这收音机是啥牌子的啊？还能听短波呢？真高级！我能看看不？”
林卫财吃了几口饭，就坐不住了，假装对那台半导体收音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凑过去装模作样地摆弄起来，手指在那些旋钮上摸来摸去。
苏玉梅心里冷笑一声，这小子，贼心不死啊！
“妈，“卫财这孩子，最近没在外面给您惹什么事吧？我让他跟着来，主要也是想让您二老帮我掌掌眼，看看这小子最近是不是又学坏了，有没有跟那些不三不西的人来往。”
林卫财正摸着收音机的手猛地一僵，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了，他转过头，讪讪地干笑道：
“妈，您说啥呢？我能学啥坏啊？我这不是在姥姥家表现得好着呢嘛！姥姥，您说是不是？”他还想拉陈秀莲给他作证。
陈秀莲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只当是苏玉梅敲打儿子，便笑着打圆场：
“玉梅啊，卫财这孩子今天挺乖巧的，嘴也甜，我看挺好的。”
苏玉梅没再多说，但心里己经打定了主意，今天必须盯紧这个林卫财，绝不能让他有机会在娘家动手动脚。
很快到了午饭时间，桌上稀稀拉拉摆了几个菜。
苏家条件本就一般，加上两个儿子成家后，更是没什么余钱。
最好的菜也就是一盘黄澄澄的炒鸡蛋，上面零星撒着几点葱花。还有一小碗红烧肉，肉片切得薄如蝉翼，几乎能透过光亮看到盘子底的花纹，里面大部分还是土豆块充数。除此之外，就是一盘醋溜白菜，一盘咸菜疙瘩。
这对于过年来说，着实是有些寒酸了。
饭桌上，才是真正的鸿门宴。
大嫂李红首先开了腔。
她用筷子扒拉了一下盘子里的炒鸡蛋，把本就不多的鸡蛋全都扒拉到自己三个宝贝儿子的碗里。
然后才斜睨着苏玉梅，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哎呦，我说玉梅啊，你这气色可真是比去年回来的时候强太多了！瞧这脸盘子，都圆润了。看来建国兄弟在国营饭店里待遇是真不错啊？听说现在饭店的厨子工资都涨了不少吧？油水也足，是不是啊？”
这话听着像是关心，实则句句都在打探林家的经济状况，语气里那股子酸味儿隔着八丈远都能闻到。
不等苏玉梅回答，坐在一旁的二嫂张翠芬就立刻接过了话茬，她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道，语气更是酸溜溜的，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拐弯抹角的优越感：
“可不是嘛，还是在饭店里干活稳当，旱涝保收。哪像我们家老二，在大学里当个穷教授，听着名头好听，实际上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那么点死工资，评个职称还要看人脸色。说到底啊，还是玉梅你有福气，嫁得好啊，建国兄弟是抓住了铁饭碗了。”
苏玉梅对她这个二嫂子那是了解得透透的，最喜欢玩这种明褒实贬、绕着弯子骂人的把戏。
这话表面上看似在夸赞她有福气，实则是在暗地里炫耀她男人苏二强是大学教授，工作体面清高。
而林建国一个国营饭店的厨子，不过是个油腻腻的伙夫，根本比不上他们家有文化、有地位。
苏玉梅心里冷笑，脸上却丝毫不显，她从容地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粗布擦了擦嘴，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大嫂、二嫂，你们这话可真是说笑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谁家的日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建国在饭店干活，那是起早贪黑，烟熏火燎的辛苦活，挣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要养活我们这一大家子老老小小十几口人，哪里就能谈得上什么福气不福气的。”
“再说了，工作嘛，都是为国家做贡献，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建国能靠自己的手艺让大家吃上可口的饭菜，我觉得挺光荣的。二哥在大学里教书育人，培养国家栋梁，那更是了不起。咱们都是普通老百姓，踏踏实实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林建国的辛苦，也捧了苏二强一句，让两个嫂子想挑刺都找不到由头。
“哟，这就开始哭穷了？”大嫂李红见没占到便宜，立刻撇了撇嘴，声音拔高了几度，带着明显的讥讽.
“谁不知道你们老林家现在当家做主的人是你苏玉梅？你男人那点工资还不是都捏在你手里？”
“今儿个我可是听街坊说了，昨儿你给清华那丫头扯了时髦的的确良做新衣裳？出去买年货堆得跟小山一样高！”
“啧啧，真是大手笔啊！那的确良多金贵啊，得费多少布票和钱？我们家小宝想扯块普通的棉布做个新书包，我都没舍得呢！”
她故意提高了声音，那双三角眼还刻意地扫过林清华身上那件崭新的粉色碎花罩衫，眼里的嫉妒和酸气几乎要凝成实质，藏都藏不住。
林清华本来因为穿着新衣服，心里还带着一丝小小的雀跃和欢喜，此刻被大舅妈这么指名道姓、阴阳怪气地一说，小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微微弓起了背，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埋进地缝里去。
那种被人当众议论、品头论足的感觉，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她能感觉到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尤其是大舅妈和二舅妈那种带着不善的眼神，让她如坐针毡。
她悄悄抬眼看了一眼母亲，只见苏玉梅面色沉静，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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