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新职
萧岳盯着铜镜里的靛青圆领衫,襟前绣着水波纹——这是从九品水利主簿的官服。昨夜李海涛扔给他这套衣裳时,眼角余光扫过地窖方向,意味深长:“丁大人要修码头,漕帮的赵大锤点名要你主持。”
府衙后院,丁小婉正蹲在排水渠旁,素绢浸着污水。听见脚步声,她抬头时额角沾着青苔:“萧主簿可看出蹊跷?”渠底的青砖歪七扭八,积水散发腐臭味。
“明代官式排水用五折渠,”萧岳捡起碎陶片,“但徐州地势东高西低,改用顺坡首排。”他抽出腰间竹片,在地上画出自流坡度线,“再埋入竹制排水管,每隔十步设沉沙井。”
丁小婉眼尾微挑:“父亲说你是匠户出身,竟懂堪舆?”话音未落,李海涛拎着食盒进来,青花瓷碗里飘着鲈鱼片:“给两位大人送醒酒汤。”碗底与石案相碰时,三枚葡萄牙银币悄然滑入萧岳袖中。
巳时·工坊
悦来客栈后厨下的地窖,潮气中混着木屑味。萧岳握着凿子,在潮湿的土墙上刻下等高线——原主记忆里,这里每年梅雨季都会渗水。
“用竹片编网,”他指挥杂役将竹篾钉成网格,“拌上石灰、河沙、碎陶粒。”当混着糯米浆的“混凝土”抹上墙面时,老泥瓦匠王老头突然冲进来:“竖子敢坏祖制!夯土墙岂能用竹筋?”
萧岳按住要动手的杂役,取来两块土坯:“王师傅,这块是传统夯土,这块是竹筋三合土。”他抄起木槌砸下,夯土坯碎成齑粉,竹筋土坯却只现裂纹。王老头脸色铁青,袖口滑落半块刻着“工部”字样的腰牌。
李海涛靠在门框上轻笑:“老王啊,你家三小子还在漕帮当纤夫吧?”话里藏着威胁,惊得老头踉跄退出门。萧岳盯着腰牌上的鎏金纹路,想起昨夜在地窖看见的佛郎机火铳——那枪托上的雕花,竟与这腰牌如出一辙。
未时·货栈
漕帮货栈位于泗水畔,五间木屋倾斜欲坠,地基被雨水泡得稀软。赵大锤吐掉旱烟:“萧兄弟,若修不好,老子的盐船可没法靠岸。”
萧岳蹲下身,指尖划过潮湿的黏土:“这是膨胀土,遇水就软。”他起身画出剖面图,“得建重力式挡土墙,用条石错缝砌筑,墙后填碎石反滤层。”
“放屁!”人群中跳出个虬髯汉子,腰间挂着“应天窑作”的铜牌,“我等砌墙三十年,从不用什么反滤层!”他抽出腰间皮尺,“有本事比一比,看谁的墙经得住水泡!”
两拨人在货栈前各砌一堵墙。萧岳选了五尺见方的地块,先铺三合土垫层,再用条石按“一丁一顺”法砌筑,每三层嵌入竹制拉筋。对面的匠人则按传统夯土法,层层夯实黄土。
申时三刻,赵大锤命人用木桶泼水。夯土墙不到半盏茶时间便渗水鼓包,而萧岳的石墙却滴水不漏,反滤层排出的清水在墙脚汇成细流。虬髯汉子脸色惨白,突然掏出短刀刺向萧岳!
酉时·变局
萧岳本能侧身,短刀划破衣袖。赵大锤的铁棍己砸在汉子后颈:“狗东西,竟敢伤我漕帮贵客!”汉子倒地时,怀里掉出半幅画着佛郎机帆船的图纸——与李海涛地窖里的火药桶图案一模一样。
“萧兄弟好手段。”赵大锤捡起图纸,突然压低声音,“听说李胖子早年在泉州跟佛郎几人做过生意?”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八名锦衣卫骑马而至,腰佩的绣春刀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为首百户甩着马鞭:“奉工部令,彻查徐州私修墙垣。”目光扫过萧岳的挡土墙,忽然定在墙角的三合土块上:“这是……糯米灰浆?”
丁小婉的软轿适时赶到,轿帘掀开一角:“百户大人,此墙乃本官父亲批准修筑,若有疑问,可去府衙查阅文书。”锦衣卫对视一眼,悻然退去。萧岳注意到,为首百户的靴底沾着河沙——那是黄河故道特有的粗沙。
货栈旁的柳树下,李海涛正与个灰衣人低语。灰衣人转身时,萧岳看见他颈间挂着半枚残破的永乐通宝——与自己在溃堤现场捡到的一模一样。
戌时·密谈
客栈顶楼,丁小婉捧着《考工记》推门而入:“父亲说你要征调匠户,可知道匠籍制度?”烛火映得她眉尖发亮,案上摆着刚送来的徐州城户籍黄册。
“匠户世袭,不得脱籍。”萧岳指着黄册上的“军户”“民户”“匠户”分类,“但我需要的是会砌石、烧灰、编竹的人——不管什么户籍。”他忽然想起王老头的工部腰牌,“最近可有工部的人来徐州?”
丁小婉翻开一页:“半月前,工部营缮司员外郎张恪来过,说是巡查漕运堤坝。”她忽然凑近,发间的沉水香混着潮气,“萧岳,你当真只是匠户之子?为何懂那么多……”
楼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萧岳冲下楼,见王老头正指着地窖方向大喊:“他私藏佛郎机妖物!”几个锦衣卫己踹开地窖门,火把照亮整排橡木桶——桶上的佛郎机文被连夜涂改成了汉字“酒”。
李海涛踉跄着从二楼冲下,突然抱住为首百户大腿:“官爷明鉴,小的做的是正经生意……”趁乱塞出个锦盒,里面躺着几粒东珠。锦衣卫脸色稍缓,却在踢翻木桶时,一粒黑色粉末滚落——那是火药特有的颗粒。
子时·破局
萧岳拽着丁小婉躲进柴房,透过门缝看见李海涛被锦衣卫押走。丁小婉突然抓住他手腕:“那些木桶,是不是藏着火药?”
“是,但不全是。”萧岳想起白天在挡土墙里埋的竹制排水管——内壁涂着从木桶刮下的蜡质,“李海涛走私的,是佛郎机人的防水蜡,混在火药里运输。”他掏出怀里的葡萄牙银币,“这东西,在南洋能换十船瓷器。”
院外传来马车轮声,良旗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正与锦衣卫百户交头接耳。丁小婉指尖掐入掌心:“果然是他!上个月清江浦的私盐案,就是他叔父包庇的!”
萧岳忽然想起货栈匠人刺杀时掉落的图纸——佛郎机帆船旁,画着个眼熟的建筑轮廓。他猛地惊觉,那竟是现代水利工程中的“沉箱基础”!
“明日去府衙,”他握住丁小婉冰凉的手,“让丁大人给我三个月期限,我要在泗水建一座能抗百年一遇洪水的石闸。”她的瞳孔在黑暗中亮晶晶的,像浸了水的琉璃:“若失败呢?”
“不会。”萧岳摸出用碎陶片磨制的水准仪,“因为我知道,张恪之流为什么害怕——他们靠传统夯土工程吃回扣,而我的石闸,会断了他们的财路。”
破晓·筹谋
天蒙蒙亮时,萧岳蹲在货栈墙根,用炭笔在地面画出排水管网图。赵大锤的漕船正缓缓靠岸,船头刻着的辟邪兽首,与李海涛地窖里的火药桶纹饰相同。
“萧兄弟,”赵大锤扔来个油纸包,里面是张泛黄的海图,“李胖子临走前说,泉州有个叫‘宝船社’的船队,专走西洋航线。”海图边缘画着密密麻麻的暗礁——正是萧岳在现代见过的南海航路图。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声,第五遍卯时即将敲响。萧岳望着渐渐清晰的泗水河道,忽然明白李海涛为何冒险走私:在这个漕运决定国运的时代,掌握了水利工程,就等于握住了帝国的经济命脉。
而他要做的,远不止修几堵墙、建几座闸。当第一缕阳光掠过挡土墙的条石时,萧岳在心里勾勒出更宏大的蓝图——从徐州开始,他要把现代工程体系一点点植入这个古老帝国,让“基建”成为改变历史的杠杆。
至于那些阻碍他的人——无论是工部的贪官、世袭的匠户,还是心怀不轨的走私者——都将在他的“现代工程思维”面前,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夯土墙般,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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