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第一场雪。
哪吒踏着薄雪进府时，手里拎着一包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糖炒栗子，热气将纸都浸润出油光。
暖阁里烧着银炭，可那股暖意似乎总也驱不散主人身上的寒气。
敖丙正对着墙上一幅画出神，身上披着厚重的雪白狐裘，整个人陷在宽大的太师椅里。
哪吒放轻脚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画上是一个锦衣少年，挽着一张足有二石的重弓，身姿挺拔，眉眼飞扬，与如今的敖丙轮廓肖似，神采却判若两人。
那时的他，眼中是淬着火的骄傲。
是他从未见过的光彩。
“太傅？”
哪吒轻声唤道。
敖丙回神，目光从画上移开，落在哪吒身上时，染上了几分暖意。
他指了指那幅画，唇角动了动：“少时的事了，那时候，还能拉得动这张弓。”
哪吒将还烫手的栗子放在桌上，走到画前端详。
他不懂什么笔墨丹青，却看得出画中人那一身扎实的骑射功夫。
“太傅当年，风采卓然。”他真心实意的赞了一句。
“俱往矣。”
敖丙轻飘飘三个字，便将过去尘封。
他偏过头，掩着唇低低咳了起来。
哪吒心口一涩，想也不想的绕到他身后，伸出手，熟门熟路的替他轻拍后背顺气。
力道不轻不重，是他这些日子揣摩出来的，最能让敖丙舒服的力道。
敖丙起初还会僵硬，如今早己习惯。
他微微垂着头，任由哪吒一下下的拍着，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
等那阵咳声终于平息，敖丙的嗓音带上了几分咳后的沙哑。
“哪吒，你日日往我这儿跑，将军……可知晓？”
哪吒手上的动作没停，答得理所当然：“知道。我爹那人，嘴上不说，心里门儿清。”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语气里带上点嫌弃。
“我娘倒是热情过头了，前儿非让我给你拎只老母鸡来，说是给你补身子。我瞧那鸡比我还精神，怕你虚不受补，自作主张给炖了汤，自己喝了。”
敖丙听着他这番浑话，先是一愣，随即胸腔震动，竟低低的笑出了声。
那笑声清越，冲淡了满室的药香，却又牵得他再次咳嗽起来。
哪吒手忙脚乱的给他抚背，嘴里嘟囔：“都怪我，喜欢大鱼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说这个做什么。”
敖丙好不容易缓过气，整个人微微向后靠去，后背恰好抵在哪吒还未收回的手掌上。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侧过头看向身后的哪吒。
“李夫人，费心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般搔刮在哪吒的心尖上。
哪吒动作一顿，诚实回答：“不费心！和太傅相处，很舒心。”
敖丙闻言，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得眼尾都染上了一抹薄红。
哪吒有些无措：“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错……”
敖丙止住笑，抬眸看他。
眼中水光潋滟，带着几分戏谑，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敖丙伸手拿过一颗栗子，慢条斯理的剥着。
他指尖白皙修长，动作优雅，剥出的栗子肉完整金黄。
然后，他将那粒栗子肉首接递到了哪吒唇边。
哪吒一愣。
“尝尝？”
敖丙看着他，眼神温柔却不容拒绝。
哪吒下意识的张口接了。
栗子软糯香甜，带着对方指尖淡淡的药香。
“甜吗？”
敖丙问，目光落在哪吒的唇上。
哪吒耳根微热，点了点头：“甜。”
敖丙笑意更深，又剥了一颗，这次却送入了自己口中。
他细细咀嚼着。
哪吒向前一步。
敖丙似乎感应到他的靠近，剥栗子的动作停住，却没有抬头。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纤长的手指上投下淡淡的光斑，那颗被剥得圆润金黄的栗子肉，就安静的躺在他指尖。
哪吒伸出手，拿走了他指尖那颗栗子肉，放入自己口中。
“太傅剥的栗子，好像是更甜一些。”
他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笑意。
敖丙抬头，他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哪吒热得发烫的耳垂。
“真是个首楞子……”
他低声喟叹，语气里满是无奈。
哪吒握住他冰凉的手，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咧嘴一笑。
阳光透过金黄的银杏叶，洒在相握的手上，温暖而明亮。
敖丙想，这偷来的光阴，真有些不一样的滋味。
跟栗子一样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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