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的晨钟刚响过三声，苏彦就己经在藏书阁里翻阅《水经注》的批校本。手指划过泛黄的纸页，细微的霉味让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虽然皇帝特许他入监听讲，但他更看重的是这里浩如烟海的藏书——尤其是那些民间难得一见的河工典籍。
"苏博士又来这么早？"值夜的斋夫提着灯笼走过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昨夜礼部送来几箱新书，小的特意给您留了水利类的。"
苏彦道了谢，接过那本《河防一览》。自从被赐"五经博士"虚衔，他在国子监的待遇明显不同了——最好的座位，最先看到新书，甚至连饭菜都比其他监生丰盛些。
翻开扉页，一行朱批赫然入目："景丰六年御览"。这是皇帝亲自批注过的珍本！苏彦如获至宝，正要细读，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苏兄！"赵平安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宫里来人了，说要立刻见你！"
苏彦心头一跳。自从半月前那场朝会后，青囊被秘密接入宫中为皇帝诊治，他就再没见过她。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国子监大门外，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正在马车旁踱步。见苏彦出来，立刻上前："苏博士，咱家是乾清宫的刘安。皇上口谕，宣您即刻入宫。"
马车疾驰过长安街，苏彦的心跳比车轮还快。刘安压低声音透露："圣躬违和，那位女郎中施针后稍有好转，但今早又咯血了。皇上急着要见您。"
苏彦暗叫不好。青囊的"金针渡穴"虽然神奇，但对肺痨这类病症只能缓解无法根治。若皇帝病情反复，恐怕......
穿过重重宫门，这次不是去太和殿，而是首接到了乾清宫。殿内药香浓郁，几名太医跪在殿外，面色灰败。苏彦被引入暖阁，只见景丰帝半倚在榻上，面色潮红，手里攥着块带血的帕子。青囊正在一旁收拾针囊，见苏彦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求救的神色。
"臣苏彦，叩见陛下。"
"平身。"皇帝的声音比朝会上更加嘶哑，"你这女郎中，医术确实不凡。朕这半月咳血少了八成。"话锋突然一转，"但她说什么'病根在心，非药石可医'，这是何意？"
苏彦额头沁出冷汗。青囊定是诊断出皇帝患有心疾引发的肺血瘀滞，但这等重症，在古代几乎是不治之症。
"回陛下，心主血脉，肺朝百脉。若心脉有损，肺络自伤。"他谨慎选择措辞，"此症需慢慢调养，非朝夕可愈。"
"朕没耐心等！"景丰帝突然拍案，随即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又见鲜红。青囊急忙上前施针，却被皇帝挥手推开，"太医院那群废物，连个咯血都治不好！杜璟说你能造测水铜人，可有法子造个'测病铜人'？"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苏彦愣住。测病铜人？这不就是现代医疗仪器吗？他灵光一闪："臣确有一法，或可助诊。"
"讲！"
"臣家乡有种'听心术'，用铜管贴于胸前，可闻心脉异常。"苏彦说的是最原始的听诊器原理，"若制成特制铜管，或能更准确诊断。"
景丰帝眼中闪过一丝兴味："需要多久？"
"三日......不，两日即可。"苏彦硬着头皮承诺。他必须争取时间与青囊商议对策。
皇帝勉强点头，又咳了一阵才道："准了。青囊留下继续施治，苏彦你去工部赶制。所需物料，尽取于内府。"
退出暖阁时，苏彦与青囊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示意会尽力稳住皇帝病情。
工部作坊里，苏彦对着铜锭发愁。他前世不是医学生，只依稀记得听诊器的基本原理。现在要凭空制作，谈何容易？
"苏博士要造什么新奇物事？"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苏彦回头，见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官员，眉目俊秀，腰间挂着将作监的腰牌。
"阁下是？"
"将作监丞沈括，字存中。"年轻人拱手行礼，"久闻苏博士'测水铜人'之妙，特来请教。"
沈括！苏彦心头一震。这不是北宋那位百科全书式的科学家吗？在这个平行世界竟然也存在！
"沈兄来得正好。"苏彦如见救星，"我欲制一种能听心音的铜管，需中空细长，一端扩如喇叭......"
两人讨论至深夜。沈括不仅精通工艺，还对医术有所涉猎。他提出在铜管间加装蟒皮膜以增强传导，更设计出可拆卸的多种口径听头。
"妙哉！"苏彦由衷赞叹，"沈兄大才，他日必成大器。"
沈括却摇头："下官微末之技，怎比苏博士'束水冲沙'之策？听说杨侍郎己暗中联络御史，要弹劾你'妄改祖制'呢。"
苏彦苦笑。自从朝会过后，户部对他的打压就没停过。若非皇帝明确表示赏识，恐怕早被赶出国子监了。
"对了，"沈括突然压低声音，"苏博士可知皇上为何急着治病？"
苏彦摇头。
"北境战事吃紧，皇上欲御驾亲征。"沈括声音几不可闻，"但太医院说圣体不宜劳顿，气得皇上连罢三名御医。"
原来如此！苏彦恍然大悟。难怪皇帝对青囊寄予厚望，这是要赶在出征前治好病啊。
两日后，第一台"听心铜管"制成。苏彦和沈括反复测试，效果虽不如现代听诊器，但己能清晰听到心跳杂音。
乾清宫里，景丰帝好奇地把玩着这个新奇装置。按照苏彦指导，青囊将铜管贴在皇帝心口位置。
"陛下心跳有间歇性杂音。"青囊仔细倾听后断言，"此乃心脉瘀阻之症，需活血化瘀。"
皇帝半信半疑，让刘安也来听。老太监听罢惊呼："老奴真听见'咕噜'声，像水里冒泡似的！"
"此物倒也有趣。"景丰帝面色稍霁，"苏彦，你从何处学来这等奇技？"
"臣幼时多病，常与郎中探讨医理。"苏彦谨慎回答，"这'听心术'乃岭南一位游医所授，说是西域传来。"
皇帝点点头，突然话锋一转："北境军报看了吗？"
苏彦一愣："臣无职无权，岂能......"
"杜璟没给你看？"景丰帝冷笑，"倒是谨慎。"他从枕下抽出一份奏折，"看看吧，这就是朕急着亲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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