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篝火噼啪作响，火星如流萤般窜入浓重的瘴气。衙役们手持长矛，在洧水河畔轮流值守，硫磺混着艾草的浓烟在夜风中翻涌，将河面氤氲的黑雾熏染成诡异的青灰色。林羽倚着粗粝的岩壁假寐，耳畔不时传来蛇鳞摩擦草丛的窸窣声，与河水低沉的呜咽交织成不安的夜曲。
破晓时分，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苏然最先惊醒，他猛地坐起，发现原本泛着微光的河面竟被染成墨色。"快看！"他的惊呼惊醒了众人。只见晨雾渐散的河面漂浮着粘稠的黑绸，随着水波起伏翻涌，在朝阳下折射出沥青般的幽光。陈玄教授踉跄着扑到岸边，颤抖的手蘸起河水，指缝间的黑色液体如同凝固的血泪，散发出刺鼻的煤油气息。
"是石漆！"陈玄教授突然爆发出孩童般的欢呼，布满皱纹的脸庞涨得通红，"《汉书》所言不虚！"他迅速从行囊中掏出陶制器皿，小心翼翼地舀起河水。黑色液体在陶罐中缓缓流动，表层泛起细密的油花，与昨夜衙役们在下游见到的清澈河水判若两物。
循着黑水逆流而上，众人的脚步在一处断崖前戛然而止。轰鸣声中，地下油泉如沸腾的墨池般喷涌而出，粘稠的石油裹挟着清澈的泉水，在崖壁上撞出黑玉与水晶交织的瀑布。油泡在水面炸裂，升起缕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的刺鼻气味愈发浓烈。陈玄教授颤抖着展开《汉书》残卷，书页间"高奴有洧水可燃"的记载，此刻正与眼前的奇观遥相呼应。
"这是天赐的宝藏！"林羽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他望向波光粼粼的黑色河面，眼中跃动着前所未有的炽热——他们不仅揭开了千年古籍的秘密，更触摸到了流淌在大地血脉中的神秘能源。
陈玄教授捧着沾着油渍的《汉书》，指尖着泛黄的书页，忽然喃喃开口："我们要遵循鬼谷子先生的理念，'不涸泽而渔，不焚林而猎'，自然馈赠需取之有时、用之有度啊。"他的声音在轰鸣的油泉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林羽与苏然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明悟。
苏然弯腰捧起一掬混合着石油与泉水的液体，看黑亮的油花在指缝间缓缓滴落："这地下油泉既己自行喷涌，便是大地主动相赠。若再往下深挖，只怕是打破了自然的平衡。"
林羽望着翻涌不息的油泉，拔出佩剑在青石上刻下诫语："天赐洧水，福泽万民。取之有道，永续不绝。"刀痕深深嵌入石面，如同他们坚定的承诺。衙役们迅速行动起来，在泉眼西周竖起木桩，用麻绳围出界限。陈玄教授则指挥众人搭建简易的采集架，将陶瓮、竹筒等器皿整齐排列，只等石油泉水自然流入。
山风掠过崖壁，卷着石油特有的气息拂过众人面庞。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单纯的探寻者，更成了自然馈赠的守护者。随着第一瓮黑亮的石油被采集上岸，林羽望着远方层峦叠嶂，低声道："鬼谷子的教诲，我们定当世代铭记。"
林羽凝视着翻涌的油泉，沾着油渍的手掌重重拍在身旁岩壁，转身指向崎岖山道，碎石与藤蔓交织的路径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但这羊肠小道莫说运油，连马车都难以通行。”
董贺擦着额头冷汗应道：“卑职明白！回去就派人砍伐荆棘，拓宽路基。只是山道陡峭，巨石拦路......”话音未落，苏然己掏出怀中羊皮卷展开，山川走势与溪流脉络在晨光下清晰可见：“我在来时己经做了观察和画图，己标记清楚适宜拓宽道路的区域，若能清出半丈宽的车道，配合独轮车与滑道，旬月内可通至谷口。”
陈玄教授颤巍巍举起沾满油垢的放大镜，仔细端详地形图：“此计可行！但沿途需加固栈道，还要开凿三处急弯。”他突然从行囊掏出竹制水准仪，铜制指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是我从高速官道工地带来的，能算出坡度走向，保准让车道稳固如砥。”
林羽握紧腰间玉佩，目光扫过众人：“即刻返程筹备！董大人速调民夫，备齐斧凿绳索；苏然你联络工匠，打造特制运油器具；陈教授......”他望向老学者布满血丝的双眼，放缓语气，“还需您绘制泉眼防护图，防止油液渗漏。”
晨雾渐散，队伍沿着初现雏形的道路疾行。回望翠屏山，油泉腾起的黑雾与朝霞交织，仿佛大地在为即将到来的变革发出低鸣。林羽着袖中刻有“道法自然”的竹简，心中己然勾勒出青石车道蜿蜒入谷、满载黑油的车队穿梭林间的壮丽图景。
归途的山道被斜阳染成蜜色，众人踩着松针铺就的地毯，脚步比来时轻快许多。陈玄教授兴致勃勃地讲解着《水经注》中关于地脉的记载，师爷不时插科打诨，惹得衙役们的笑声惊飞了林间栖息的鹧鸪。苏然将采集的油样裹进多层油纸，塞进背囊时还不忘调侃："等这洧水运出去，怕是要让梁国的油灯亮过星月。"
暮色初临时，蜿蜒的官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林羽抬手遮挡渐沉的夕阳，瞳孔却骤然收缩——官道上涌动着一片片银甲寒光，梁国制式的玄铁长枪在暮色中泛着冷芒，本该戍守边关的部队竟出现在高奴县郊。更诡异的是，本该飘扬朱雀纹的军旗被换成了素白底色，隐约可见暗绣的玄蛇图腾在风中扭曲。
"噤声！"林羽猛地按住佩剑，压低声音示意众人隐蔽。苏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当先将领的铠甲缝隙渗出暗红血渍，本该威风凛凛的骑兵队伍竟透着股死寂般的沉默，马蹄裹着软布，唯有铁甲碰撞的轻响在空荡的官道上回荡。董贺脸色煞白，官帽歪斜地指着远处："大人，这、这不是我们梁国的行军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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