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紫禁城银装素裹。
听雨轩的琉璃瓦上积了厚厚的雪，
冰凌如利剑般垂挂檐下，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泛着寒光。
林晚秋裹紧素白狐裘，纤细的手指推开雕花木窗。
寒风卷着雪粒扑面而来，她却不闪不避，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晶莹的六角冰晶在她掌心渐渐消融，最终只剩一滴冰凉的水珠。
"主子，该用膳了。"秋葵端着红漆食盒进来，脚步比往日沉重。
她将食盒放在桌上时，手腕明显抖了一下。
林晚秋缓步走近，掀开食盒盖子。
一碗凝结着油花的冷粥，几根发黄的菜叶，还有一小碟黑褐色的腌菜散发着酸腐味。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今日的膳食倒是比昨日'丰盛'了些，至少菜叶多了一根。"
秋葵眼眶泛红，手指绞着衣角："内务府的刘公公说，近日大雪封路，新鲜的菜蔬运不进来......"
"是吗？"林晚秋轻抚着腕上的翡翠镯子，这是夏天的时候时闻人煜所赠，
秋葵又道"奴婢今早分明看见凤仪宫的采买太监抬着整筐的鲜蔬进去。"
窗外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几个太监抬着炭筐经过，领头的故意提高嗓门："都麻利些！皇后娘娘最怕冷，这些上好的银骨炭要赶紧送去凤仪宫！这雪天若是冻着娘娘，仔细你们的皮！"
秋葵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们、他们分明是......"
林晚秋却神色如常，转身走向妆台。
她从最底层的暗格取出一个绣着梅花的锦囊，倒出几块碎银放在秋葵手中："去御膳房找王公公，就说本宫想吃一碗热汤面。"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顺便打听下，今日凤仪宫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养心殿内，地龙烧得正旺。闻人煜正在批阅奏折，
朱笔突然在"雪灾"的折子上顿住，墨迹晕开一片暗红。
"听雨轩今日如何？"皇帝头也不抬地问道，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李福全躬着身子，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回陛下，林娘娘一切如常。只是......"他偷瞄皇帝脸色，喉结滚动了一下，"内务府送去的炭火潮湿难燃，膳食也......"
"咔嚓"一声，闻人煜手中的朱笔应声而断。
他猛地起身走到窗前，明黄龙袍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窗外正对着听雨轩的方向，虽然隔着重重宫墙什么也看不见，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一切阻碍。
"传朕口谕，即日起各宫用度由御前统一调配。"他一字一顿道，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李福全心头剧震，膝盖一软跪倒在地："陛下，这......内务府向来由皇后娘娘......"
"怎么？朕的话说不清楚了？"闻人煜转身，眼神凌厉如刀。
"奴才这就去办！"李福全连滚带爬地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闻人煜从多宝阁的暗格中取出一幅画卷，缓缓展开。
画中的林晚秋一袭红衣，正在海棠树下抚琴，笑靥如花。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画中人的眉眼，眼神晦暗不明："你究竟......还要跟朕怄气到几时？"
凤仪宫内，皇后萧明华正在梳妆。
突然"啪"的一声，她将手中的珐琅茶盏重重摔在地上，碎瓷西溅。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内务府本宫经营多年，他说收就收？"她美丽的容颜因愤怒而扭曲，手中的玉梳"咔"地断成两截。
心腹嬷嬷连忙示意宫女们退下，压低声音道："娘娘慎言！听说是因为宁妃那边......"
"又是那个贱人！"皇后猛地站起，金步摇剧烈晃动，"自她入宫以来，陛下眼里就再容不下旁人！"她突然冷静下来，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明的不行......去把张院判叫来。"
片刻后，太医院院判战战兢兢地跪在殿中。皇后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鎏金护甲："宁妃的桂枝汤，该换换方子了。"
张院判脸色煞白，额头抵地："娘娘，这、这万万使不得啊！谋害妃嫔是诛九族的大罪......"
"诛九族？"皇后轻笑一声，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你孙子在户部贪墨的那三万两银子，是不是也想让陛下知道？"看着张院判瞬间的样子，她满意地首起身，"本宫记得，附子与桂枝相克，若是用量得当......”
子时三刻，听雨轩一片漆黑。林晚秋倚在床头，就着微弱的烛光翻阅诗集。突然，窗棂发出轻微的响动。
玄影如鬼魅般落在院中，将一包银骨炭交给守夜的宫女春花："陛下赏的，别声张。"
春花刚要道谢，却见玄影突然眼神一厉，身形如电般冲向回廊阴影处。
"这药膳谁让送的？"玄影掐着一个太监的脖子将他提起。
太监双腿乱蹬："太、太医院例行......"
玄影取出银针在药膳中一试，针尖瞬间泛起诡异的青黑色。他眼中杀意骤现，手指一用力，"咔嚓"一声扭断了太监的脖子。
次日早朝，闻人煜端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满朝文武："张院判年事己高，准其回乡荣养。太医院由副院判暂领。"
百官哗然。皇后的父亲萧丞相当即出列："陛下，张院判医术高明，太医院......"
"萧爱卿。"闻人煜似笑非笑地打断他，"朕记得令郎在太医院当值？不如让他来接任？"
萧丞相顿时面如土色——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连《黄帝内经》都背不全。
他偷瞄站在文官席列的林晚秋的父亲，对方正冷笑着看他。
退朝后，闻人煜"偶然"路过凤仪宫。
皇后强撑笑脸相迎，却见皇帝随手拿起她的药膳册子翻看。
"皇后近日气色不佳，可是药膳不合心意？"闻人煜语气温和，眼神却冷得骇人。
皇后笑脸相迎:“合心意的。”
闻人煜没有多做停留。
傍晚时分，内务府送来了崭新的锦被和鎏金暖炉。
林晚秋抚摸着炉身上精致的并蒂莲纹——这是她最喜欢的纹样，只有闻人煜知道。
"娘娘笑什么？"秋葵好奇地问。
林晚秋唇角微扬："笑这盘棋。"她望向窗外渐渐停歇的飞雪，"陛下既要护着我，又要维持前朝后宫的平衡，真是......辛苦。"
她取出白玉棋盘，素手执黑子落下。
黑子白子纠缠厮杀，就像这深宫中的每个人，都是棋手，也都是棋子。
她轻轻着一枚黑子。
雪终于停了。檐角的冰凌开始滴水，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晚秋知道，这场寒冬即将过去，但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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