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的宫门紧闭己半月有余，檐下的冰凌渐渐消融，
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凿出浅浅的凹痕。
林晚秋倚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着窗棂上斑驳的漆痕。
"娘娘，今日的膳食送来了。"秋葵捧着食盒进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欣喜，"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林晚秋扫了一眼食盒——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几样时令小菜，还有一碟精致的点心。
她唇角微勾："看来内务府的新总管很会做人。"
秋葵压低声音："奴婢听说，前日内务府有三个管事太监被杖毙了。"
林晚秋执勺的手微微一顿，汤匙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垂眸看着汤面上浮着的油花，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把这汤赏给院里的猫吧。"
闻人煜站在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
李福全跪在身后禀报："林娘娘今日午膳没用几口，把鸡汤赏给猫了。"
皇帝的手突然收紧，棋子硌得掌心生疼。"太医怎么说？"
"说娘娘是郁结于心，加上天寒......"
"啪！"棋子被重重拍在案几上。闻人煜转身时，眼中的怒意让李福全浑身一颤："传旨，明日解除听雨轩禁足。"
李福全领命而去。
皇后正在修剪一盆绿梅，金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一根枝条。
"陛下要解了她的禁足？"她声音轻柔，手中的剪刀却狠狠扎进花枝，"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嬷嬷凑近低语："要不要告诉丞相大人那边。"
皇后眼中精光一闪："去告诉父亲，是时候让林家人吃点苦头了。"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听雨轩的宫门缓缓开启。
林晚秋披着素白斗篷站在阶前，望着院外久违的景致。
"娘娘，要去给皇后请安吗？"秋葵小声询问。
林晚秋抚了抚鬓角的海棠花："自然要去。"她眼中闪过一丝锋芒，"我倒要看看，这半个月，凤仪宫又准备了什么好戏。"
她迈步出门时，一片积雪从枝头坠落，在她脚边碎成晶莹的粉末。
远处宫墙上，一只乌鸦突然振翅飞起，发出刺耳的鸣叫。
晨光熹微，林晚秋踏着未化的积雪向凤仪宫行去。
素白斗篷下露出一截绯红裙裾，像雪地里绽开的一枝红梅。
秋葵捧着暖手炉紧随其后，不时偷瞄主子沉静的侧脸。
"主子，前面就是凤仪宫了。"秋葵声音发紧。
林晚秋脚步未停，指尖却无意识地掐紧了袖中的帕子。
半月未见，这朱红宫门上的铜钉似乎又多了几分森冷。
"宁妃娘娘到——"
唱名声中，殿内说笑声戛然而止。
林晚秋抬眸望去，满殿嫔妃的目光如箭矢般射来。
皇后端坐主位，鎏金护甲轻叩茶盏："妹妹终于肯出门了？"
林晚秋福身行礼，裙摆纹丝不动："托皇后娘娘的福。"
"快起来吧。"皇后笑意不达眼底，"听说妹妹近日胃口不好？本宫特意让御膳房备了血燕粥。"她拍了拍手，"来人，给宁妃看座。"
宫女搬来的绣墩竟比旁人矮了三分。
林晚秋面不改色地坐下，忽然掩唇轻咳："多谢娘娘挂念。只是太医说臣妾体寒，受不得阴湿之物。"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殿角正在融雪的冰雕，"就像这冰，看着晶莹，化了才知道里头掺了多少泥沙。"
皇后的护甲在案几上刮出刺耳声响。
请安毕，林晚秋故意绕道御花园，梅林深处。
"爱妃好雅兴。"
闻人煜不知何时立在梅树下，皇帝伸手拂去她肩头落梅："朕记得，你最爱白梅。"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林晚秋一时恍惚。
闻人也曾经是这样为她拂去鬓间花瓣。
"陛下记性真好。"她退后半步，"可惜白梅易谢，不如红梅长久。"
闻人煜眸色一沉，突然攥住她手腕："朕给你的暖炉，为何不用？"
林晚秋吃痛，袖中纸条飘落在地。
皇帝拾起扫了一眼，脸色骤变："你早知道有人要暗算林家？"
养心殿地龙烧得极旺，林晚秋却如坠冰窟。
闻人煜将密信拍在案上："为何不告诉朕？"
"告诉陛下？"林晚秋突然笑了，"然后等着看您如何在臣妾父亲与朝堂平衡间左右为难？"
"你！"闻人煜一把掐住她下巴，"朕在你心里就是这等薄情之人？"
林晚秋望进他盛怒的眼睛，轻声道："陛下，都要臣妾说出来吗？"
闻人煜如遭雷击，踉跄后退。烛火噼啪声中，他声音沙哑："原来你一首......"
"臣妾只是明白，在这深宫之中，情爱终究敌不过权势。"林晚秋俯身行礼，"父亲之事，恳请陛下明察。"
闻人煜叹了口气软下语气:“晚秋，是朕不好，往后我们......”
林晚秋微微勾起嘴角:“陛下，您明白自己喜欢的哪一个我了吗？”
闻人煜抱着她轻声说:“无所谓，只要是你，是你就行，晚秋是朕不好，别生气了好不好？”
林晚秋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陛下，臣妾只是觉得之前太累了，臣妾也怕，您知道了臣妾的真面目，是不是就.....”后面的话她没有继续说，
闻人煜更加抱紧了她一些:“不会的，朕的晚秋独一无二，谁也不能替代。”
“谁又不是独一无二的。”林晚秋呢喃。
闻人煜着她的手:“晚秋，乖乖在朕身边，朕会为你摆平一切，皇后也好，太后也好，朕，都会为你铺好路。”
林晚秋没有说话，只是靠在他怀里。
林晚秋的目的达到了，闻人煜至少此时此刻放不下她，
那她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接下来，到皇后了。
雪夜里的养心殿，烛火将描金屏风映得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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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发间那支白玉簪
"晚秋可知，"皇帝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那三个被杖毙的太监，都是皇后安插在内务府的眼线？"
林晚秋倚在他怀中，能清晰地听见他有力的心跳。
她纤细的指尖在他胸前五爪金龙的纹样上轻轻画着圈，状似无意地答道："臣妾猜到了。"
她仰起脸来，烛光在她眼中投下细碎的光影，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脆弱与委屈，"只是陛下为何..."
"他们敢克扣你的炭火。"闻人煜突然捏住她的下巴，拇指擦过她嫣红的唇瓣，留下一道暧昧的痕迹。
他的眼神暗沉如墨，声音却温柔得可怕，"朕可以冷着你，但旁人不行。"
殿外风雪呜咽，卷着枯枝拍打在窗棂上。
林晚秋适时地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恰到好处地掩去了眼中闪过的精光。
她太了解这个男人的软肋了——越是若即若离，越是让他难以割舍。
"陛下..."她轻唤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却又在下一刻强自压抑住，
这般欲言又止的姿态，反倒比任何言语都更能撩动帝王心弦。
闻人煜果然收紧了揽在她腰间的手臂。
殿内地龙烧得极旺，却驱不散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疏离。
林晚秋靠在他胸前，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却在心里冷笑——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林府书房内，林父正在烛光下仔细翻阅着一本账册。
他年过五旬却精神矍铄，一袭靛青色家常衣袍更衬得他气质儒雅。
烛火将他执笔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修长。
"老爷，都准备好了。"一位幕僚躬身进来，低声道。
林父头也不抬，将密信凑近烛火。
火舌舔舐着纸张，映得他镜片后的眼睛忽明忽暗："皇后父亲萧丞相把持吏部多年，是时候清一清这些蛀虫了。"
"可是宁妃娘娘在宫中..."
"正是要借娘娘得宠之机。"林父冷笑一声，取出一本蓝皮账册递给幕僚，"把这些年萧家卖官鬻爵的证据，透给御史台的张大人。记住，要做得不留痕迹。"
幕僚双手接过，只见账册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某年某月，某官职以多少银两卖给何人。
其中不少名字，如今都在朝中担任要职。
凤仪宫内，皇后己经砸碎了今晚第三套青花瓷茶具。
碎片溅落在织金地毯上，在烛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贱人！"她美艳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本宫能弄死德妃，还收拾不了一个文官之女？"
心腹嬷嬷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劝道："娘娘三思，宁妃如今圣眷正隆，又有陛下赐的玄影暗中保护..."
"圣眷？"皇后突然冷静下来，鎏金护甲在案几上缓缓划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她目光落在案上那封奏折上，忽然勾起一抹冷笑："去告诉父亲，把江南科举舞弊的脏水，泼到林大人身上。本宫倒要看看，一个涉嫌科场舞弊的罪臣之女，还怎么在宫中立足！"
翌日清晨，御花园的梅林中积雪未消。
林晚秋披着狐裘，正在凉亭里煮茶。
泉水在红泥小炉上咕嘟作响，茶香混着梅香，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清冽。
闻人煜不知何时出现在亭外，玄色大氅上落着几片梅花。
他静静地看着林晚秋素手烹茶的模样，
"陛下？"林晚秋似有所感，抬头看见他时，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惊喜。
她正要起身行礼，却被闻人煜按住了肩膀。
"爱妃近日勤勉。"皇帝指尖沾起她袖口的一处墨迹，语气意味深长。
林晚秋低头浅笑："父亲教导，女子也该知书达理。"她将沏好的茶双手奉上，茶汤澄澈，映着两人模糊的倒影。"说来江南学子近日联名上书，倒让臣妾想起父亲当年科考时的情形..."
闻人煜眸色一沉——这正是御史台今早刚呈上的密奏内容。
他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指，两人俱是一顿。
三日后的大朝会上，满朝文武肃立。
当御史大夫突然出列，参奏萧丞相在江南科举中收受贿赂时，朝堂上一片哗然。
"臣有确凿证据！"御史大夫高举一本蓝皮账册，"此乃萧府管家亲笔所记，某年某月，收受某某银两，为其子谋得举人功名！"
闻人煜高坐龙椅，目光扫过面色惨白的萧丞相，又掠过站在文官队列中的林父——后者垂首而立，神色平静。
当证据一一呈上时，皇帝当庭摘了萧丞相的顶戴花翎。
退朝后，闻人煜站在廊下，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突然对李福全道："去告诉宁妃，朕今晚过去用膳。"
凤仪宫内，皇后看着铜镜中自己憔悴的容颜，突然大笑出声。
笑声在空荡的殿内回荡，显得格外凄厉。
"好一个林晚秋！"她一把扫落妆台上的脂粉钗环，"本宫竟小瞧了文官之女的算计！"
金钗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皇后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冷静下来。
她缓缓拾起一支凤钗，在掌心着，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的光芒。
此时的听雨轩内，林晚秋正在指挥宫人布置晚膳。
她特意换上了一袭浅碧色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正是闻人煜所赠的那支。
"陛下到——"
随着唱名声，闻人煜大步走入殿内。
他挥手屏退左右，径首来到林晚秋面前。
"江南案，"皇帝开门见山，目光如炬，"你参与了多少？"
烛火突然噼啪一响，爆出个灯花。
林晚秋不慌不忙地为他斟了一杯酒，嫣然一笑："陛下说什么？臣妾听不懂呢。"她将酒杯递到他手中，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挠，"臣妾只知道，今晚的鲈鱼是江南进贡的，最是鲜美..."
闻人煜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突然大笑出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林晚秋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窗外，今冬最后一场雪悄然落下。
雪花无声地覆盖了宫墙、梅枝，也掩盖了这座深宫里所有的算计与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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