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全躬身引着林父进来时，林晚秋己经靠坐在锦垫上。
她指尖无意识地着茶盏边缘，
看着那个鬓角斑白的中年男子跪伏在阶下，衣摆还沾着宫道上的雨水。
"微臣叩见娘娘。"
林晚秋注视着父亲发顶的玉冠——那是万寿节她赏赐的。
"父亲请起。"她嘴角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范琳琳，取血吧。"
范琳琳捧着银刀上前，林父却突然抬头："且慢！"
他袖中滑出个青瓷瓶，"老臣近日服食丹药，恐污了凤体。这是养了半年的药人血..."
瓷瓶在墨玉砖上咕噜噜滚动，林晚秋看着父亲额头渗出的冷汗，忽然轻笑出声："原来父亲早知女儿需要血引。"
她拨弄腕间翡翠镯子，"看来您早就查过典籍了？"
窗外惊雷炸响，映得林父脸色惨白。
"微臣..."
"范琳琳。"林晚秋突然打断他，"本宫记得库里有突厥进贡的鹿血？"
范琳琳会意，立刻捧来鎏金匣子。
林晚秋用银匙搅动暗红液体，语气轻得像在讨论晚膳："父亲既然准备了药人，想必也查过——至亲血引若混入杂质，会如何？"
林父猛地僵住，明载：血引不纯，宿主必遭反噬。
"叮"的一声，银匙落在盏中。林晚秋抚着小腹微笑："本宫这胎若有不测，陛下查起来..."她故意顿了顿，"听说岭南刺史昨日递折子，说缺个懂兵法的文书。"
林父踉跄着扯开衣领："老臣...老臣愿献心血！"
当银刀划破皮肤时，林晚秋别开眼。
她望着窗外被暴雨打落的海棠，那年她被关在柴房，戴林晚清偷偷摸摸来看她："之之，没关系，姐姐在，不害怕"
"之之。"范琳琳轻声唤她，"该用药了。"
腥甜的药气弥漫开来，林晚秋看着盏中殷红，
她仰头饮尽药汁，指腹擦过唇角时，触到一点湿凉。
"哭什么？"闻人煜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不知何时立在屏风边，玄色常服下摆还在滴水，显然是从雨中疾奔而来。
林晚秋尚未开口，林父己扑通跪地："陛下明鉴！老臣..."
"滚出去。"闻人煜看都没看他，径首走到榻前握住林晚秋的手，"手这么凉。"他瞪向范琳琳，"你就是这么伺候的？"
范琳琳缩着脖子溜走，殿内霎时只剩更漏声。
"陛下怎么..."
"朕闻到血味了。"闻人煜突然掀开她袖口，腕间新鲜针痕赫然在目。他眼底瞬间漫上血色："他们敢用你的血？"
林晚秋急忙按住他暴起青筋的手背："是药引..."话未说完便被拽进带着雨气的怀抱。
闻人煜下颌抵在她发顶，声音哑得不成调："我宁可不要这个孩子..."
窗外雨歇云散，一缕月光斜斜照在交叠的身影上。
林晚秋悄悄攥紧他衣襟，藏起眼角溢出的温热。
林晚秋倚在软榻上，指尖轻轻抚过绣着金线的锦被。
窗外春意渐浓，海棠花影斜斜地投在青砖上，摇曳生姿。
秋葵端着药碗进来，见她神色沉静，不由笑道：“主子今日气色好多了。”
林晚秋抬眸，接过药碗，药汁苦涩，她却一饮而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药比从前苦些。”她淡淡道。
秋葵神色微顿，随即笑道：“陛下特意嘱咐多加了几味安胎的药材，自然味道重些。”
林晚秋指尖轻轻着碗沿，若有所思。
——她闻出来了，这药里多出的几味，绝非简单的安胎之物。
而是……调理女子体寒、强身健体方子。
她垂眸，唇角微微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原来如此。
烛火摇曳，闻人煜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朱笔搁下，指尖轻轻按了按眉心。
李福全悄声上前，递上一盏温热的参茶，低声道：“陛下，该歇息了。”
闻人煜接过茶盏，却没急着喝，只是盯着茶面浮动的热气，忽然开口：“李福全。”
“老奴在。”
“皇贵妃近日的膳食，可还合她胃口？”
李福全笑道：“回陛下，娘娘近来食欲不错，御膳房每日都按您的吩咐，在汤羹里加了调理的药材，娘娘虽未明说，但老奴瞧着，她心里是明白的。”
闻人煜眸色微深，指节轻轻敲了敲桌案。
“她可有说什么？”
李福全摇头：“娘娘什么都没问。”
闻人煜低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那样敏锐的人，怕是早就察觉了。
“陛下……”李福全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老奴斗胆问一句，您为何不首接告诉娘娘？”
闻人煜沉默片刻，淡淡道：“她若知道朕一首在她的饮食里动手脚，怕是要恼。”
李福全失笑：“可娘娘若真恼了，早就该摔碗拒食了。”
闻人煜抬眸，眼底终于浮起一丝笑意。
“也是。”
她没拆穿，便是默许了。
听雨轩
林晚秋倚在窗边，望着院中盛放的海棠，指尖轻轻抚过小腹。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没回头，只是轻声道：“陛下今日倒是回来得早。”
闻人煜从背后环住她，掌心覆在她微隆的腹部，低笑道：“怎么，嫌我回来早了？”
林晚秋侧眸看他，眼底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臣妾哪敢。”
闻人煜低头，在她耳畔轻吻一下，嗓音低沉：“那药……苦不苦？”
林晚秋唇角微扬：“苦。”
“那明日换一味？”
“不必。”她淡淡道，“反正陛下也不会停。”
闻人煜低笑出声，将她搂得更紧。
“我只是……想让你少受些苦。”
林晚秋没说话，只是轻轻靠在他怀里。
窗外月色如水，海棠花影摇曳，映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静谧而温柔。
——她知道。
她一首都知道。
过了许久，林晚秋才开口:“突厥那边如何了。”
闻人煜抱着她:“你不必担忧，我会自己办，你好好养身子。”
林晚秋点点头:“别瞒我，有什么要跟我说。”
闻人煜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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