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的残垣在月光下泛着青灰，毛小方的道袍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衣摆处新补的云雷纹——那是去年冬至，小玲姑娘托萧凡带来的平安符边角料。他握着半旧的桃木剑，剑鞘上“斩妖除魔”西字己被岁月磨得发亮，却在感应到镜渊残雾时突然震颤，剑穗上系着的红绳结，正是百年前与杨飞云初次斗法时扯下的衣角。
“毛道长别来无恙？”阴寒的笑声从断碑后传来，杨飞云踏雾而立，指间缠绕的血玉髓泛着妖异的红光。他身上的西装革履在道纹侵蚀下渐渐剥落，露出内里绣满往生咒的黑色法衣，胸口处嵌着的镜渊碎片，正贪婪地吸收着天地间的阴气。
毛小方瞳孔骤缩——那碎片边缘的锯齿状缺口，分明是1921年他用八卦镜击碎的残片。更令他心惊的是，碎片表面浮动的影像，竟全是这些年他藏在凉茶铺铁盒里的物件：马灵儿的风油精、况国华的警徽、萧凡的涂鸦符纸，此刻都在镜渊之力下蒙上了灰雾。
“你竟拿后辈的记忆炼魂？”桃木剑“呛啷”出鞘，剑身上百年累积的诛邪剑气化作金色流萤，在断碑上显化出《驱魔手札》残页。毛小方记得清楚，1995年那场雷劫，他正是用这招劈开了杨飞云的血河阵，却也让对方的一缕残魂遁入时空裂缝。
“记忆？”杨飞云抬手，镜渊碎片投射出全息影像：1962年的档案室里，马灵儿正对着警徽落泪；2025年的凉茶铺，萧凡在草稿本上画满“毛爷爷加油”的涂鸦。他指尖划过影像，马灵儿鬓角的白发与马小玲护腕的血迹同时渗出黑雾，“这些凡人的执念，不过是镜渊最好的养料。”
道魔相抗的气浪掀飞了断碑顶的积雪，毛小方掐诀唤出五帝钱阵，铜钱串上系着的红绳突然崩断——那是1983年他替小玲娘胎里的马小玲安胎时系的，此刻每枚铜钱都映出杨飞云不同时期的面容：清末的洋装阔少、抗战时的伪政府官员、2000年的金融大鳄，唯一不变的，是他掌心始终握着的镜渊残片。
“你躲在时空褶皱里吞噬记忆，就为了重铸往生镜？”毛小方避过迎面而来的血咒，眼角余光扫到山脚下的光点——是马小玲的摩托车灯。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凉茶铺，那丫头抱怨新改良的电子蚊香片总粘在铁盒上，此刻却成了他与现世联系的锚点。
杨飞云的笑声混着雪粒子砸落：“往生镜成，我便能改写1921年的败局。你可知当年若不是那瓶破风油精，你早该和况国华一起葬在镜渊！”他指尖连弹，三道血箭射向毛小方心口，每道血箭都裹挟着不同时空的记忆残片——1945年马灵儿替况国华挡枪的瞬间，2025年萧凡在阁楼画下的道魔对决图。
桃木剑突然发出悲吟，毛小方胸口发闷，竟在血箭中看到了自己的遗憾：1938年没能救下的小徒弟，1965年错过的马灵儿二十岁生辰，还有2004年本该送给萧凡的第一本符纸集。但就在他几乎握不住剑柄时，口袋里的硬物硌了掌心——是小玲去年塞给他的U盘，里面存着萧凡用动画软件画的《毛爷爷驱魔小课堂》。
“执念虽苦，却也是人间灯火。”毛小方突然松手，桃木剑悬浮空中，他咬破指尖在剑身上画下萧凡的涂鸦版雷电图腾。铜钱阵应声而变，化作凉茶铺的轮廓，冰箱、档案柜、老茶桌依次显化，就连柜顶上那瓶永远少半瓶的风油精，都在剑气中泛着微光。
杨飞云的血玉髓“砰”地崩裂，他惊恐地看着镜渊碎片上的黑雾被逐一净化——1962年马灵儿滴在档案柜的血珠、2025年马小玲贴在铁盒上的电子蚊香片、还有无数个时空里萧凡画废的符纸，此刻都化作金色细流，顺着毛小方剑上的涂鸦图腾涌入镜渊裂缝。
“你竟用三代人的日常执念为阵！”杨飞云踉跄后退，西装下的往生咒法衣开始燃烧，露出胸口狰狞的旧伤——那是1921年被八卦镜灼伤的印记，此刻正被风油精的薄荷香、罗汉果茶的清甜、还有婴儿爽身粉的气息一点点治愈。
毛小方握住重新飞回的桃木剑，剑鞘上的云雷纹不知何时变成了萧凡画的卡通雷电图案：“当年你不懂，为何我总留着半瓶用剩的风油精。”他指向正在崩塌的镜渊残雾，那里浮现出无数凡人的日常：清晨的凉茶铺第一壶茶、档案室里新涂的风油精、冰箱上层永远多一颗的话梅糖，“这些被你视作弱点的牵挂，才是人间最牢不可破的往生镜。”
最后一道血咒在茶香中消散，杨飞云的身影如雾气般淡化，临走前恨恨盯着毛小方腰间——那里挂着的不再是八卦镜，而是个用红绳系着的玻璃瓶，里面装着1962年马灵儿的血、2025年马小玲的电子蚊香片碎屑，还有萧凡第一次成功画出的平安符灰烬。
山风渐歇，马小玲的摩托车声停在山脚下。毛小方摸着剑鞘上萧凡新刻的“必胜”二字，突然笑了——刚才斗法时，他分明看见镜渊深处，况国华的警徽正轻轻碰了碰马灵儿的风油精，而萧凡的涂鸦符纸，正像蝴蝶般绕着它们飞舞。
“毛道长，找到杨飞云的下落了吗？”马小玲抱着铁盒冲上山顶，盒盖上还粘着没撕干净的便利店饭团包装。毛小方接过铁盒，指尖触到里面萧凡画的“毛爷爷VS坏叔叔”漫画，突然觉得掌心的剑柄不再沉重——原来最强的诛邪阵，从来都藏在这些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牵挂里。
下山路上，月光照亮了毛小方道袍的补丁，也照亮了杨飞云遗留的血玉髓碎片。碎片上，某个平行时空的画面正在凝固：1921年的雨夜，年轻的毛小方递给杨飞云一瓶风油精，笑着说：“驱邪前先醒醒神，别总板着脸。”而本该接过毒药的手，最终握住了带着薄荷香的玻璃瓶。
镜渊的残响渐渐消失在晨雾里，龙虎山的断碑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浅刻的涂鸦——穿着道袍的老爷爷和西装叔叔坐在凉茶铺里，桌上摆着两杯罗汉果茶，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就算是坏人，也该尝尝人间的甜呀。”那是萧凡用童真的笔触，为这场跨越百年的道魔之争，添上的最温柔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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