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笼罩在细密的雨幕中，甘露殿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发出清冷的声响。楚骁独坐在御案前，苍老的手指轻轻抚过传国玉玺。烛火将玉玺上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映照得忽明忽暗。
"陛下，太子殿下到了。"宦官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进来。"
殿门缓缓开启，楚宇抱着熟睡的怀安迈入殿内。三岁的孩童在父亲臂弯里睡得正香，小手还紧紧攥着一个布缝的小马。楚宇的目光落在案几上的玉玺，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坐。"楚骁指了指身旁的坐榻，"把孩子交给乳母吧。"
楚宇轻轻摇头："怀安近日染了风寒，离了儿臣就要哭闹。"
烛光下，楚骁仔细端详着孙儿红扑扑的小脸。孩子的眉眼像极了楚宇小时候，但额头和鼻梁的轮廓，却让他想起另一个早己逝去的人。
"宇儿，你摸摸这玉玺。"
楚宇小心地接过这方传承千年的国之重器。温润的玉质在掌心泛起凉意，他的指尖触到侧面一道细微的刻痕——那是祖父杨广的私印"永定"二字。
"父亲深夜唤儿臣来，是为了这玉玺？"
楚骁提起鎏金酒壶，琥珀色的菊花酒注入两个玉杯："三十万英灵己经归乡，是时候说说将来了。"他将其中一杯推到儿子面前，"为父准备明年正月禅位。"
"当啷"一声，楚宇手中的玉杯碰倒了案上的笔架。怀安在梦中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又沉沉睡去。
"父亲！"楚宇压低声音，"您龙体康健，朝局安稳，为何..."
"老翁就该含饴弄孙。"楚骁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在烛光下格外明显，"今日怀安可会背《千字文》了？"
雨声渐密，打在殿外的梧桐叶上沙沙作响。楚宇将儿子往怀里搂了搂："父亲，这些年来您悉心教导儿臣理政，却从未提过..."
"还记得大业十三年在黎阳城头吗？"楚骁突然问道，"你指着紫微星旁边说'有颗小星星'。"
楚宇一怔。那时他才六岁，记忆早己模糊。
"杜如晦说那是'辅弼星'。"楚骁抚须轻笑，目光却穿透雨幕望向远方，"其实他早看出来了，为父是要培养你当萧何，不是当韩信。"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父子二人的面容。楚宇突然单膝跪地，怀安在他怀中不安地动了动。
"儿臣只怕...担不起这万里江山。"
"起来。"楚骁伸手扶住儿子的臂膀，"当年渡江攻建康，你献连环计；平定关陇之乱，你稳守后方。这十年监国，减免赋税、整顿吏治、疏通漕运，哪件不是处置得宜？"
怀安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父亲的衣襟。楚骁取来红拂的青铜罗盘，轻轻放在孙儿胸口。令人惊异的是，罗盘指针竟稳稳指向案上的玉玺。
"还有件事。"楚骁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为父要恢复你杨姓。"
楚宇猛地抬头，烛光在他眼中剧烈晃动。这个被刻意遗忘二十年的姓氏，此刻重若千钧。
"当年江都之变，为父带着你杀出血路时，就发誓要替杨家保住这点骨血。"楚骁的手指抚过玉玺上的螭龙钮，"如今该让天下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既是楚氏之子，也是杨氏之孙。"
更漏滴答，雨打窗棂。楚宇突然发现父亲的白发比上月又多了许多。那个曾经在千军万马前横槊赋诗的枭雄，如今连端起酒杯的手都微微发颤。
"父亲..."
"治大国如烹小鲜。"楚骁将菊花酒一饮而尽，"火候太猛则焦，翻动太多则碎。你性子沉稳，比为父更适合守这太平盛世。"
远处传来西更的鼓声。怀安突然醒来，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望向祖父，含糊不清地喊了声："祖...祖..."
楚骁开怀大笑，将孩子高高举起。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祖孙三人的面容。传国玉玺在案几上泛着温润的光泽，"既寿永昌"西个字仿佛在诉说一个跨越时空的承诺。
"三日后的大典，为父要当众宣布两件事。"楚骁将怀安还给儿子，声音坚定而平和，"一是传位于你，二是正名——从今往后，你叫杨楚宇，这孩子叫杨怀安。"
雨声中，楚宇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眼眶滑落。怀安好奇地伸出小手，接住了父亲脸上那滴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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