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海风卷着火山灰扑在徐福的脸上,他握着凿刀的手己经磨出血泡,指缝里嵌着暗褐色的岩粉。和泉国少年蹲在一旁,捧着兽油灯为他照亮崖壁,火苗在海风中摇曳,将老人佝偻的影子投在青灰色的玄武岩上,宛如一幅会呼吸的古壁画。
"先生,真的要把这些刻上去吗?"少年名叫介错,腰间挂着半块青铜罗盘——那是三个月前在海滩上捡到的,边缘还留着珊瑚啃噬的痕迹。
徐福没有抬头,凿刀重重敲在岩面上,火星溅进他灰白的眉梢:"不是刻上去,是让后人'看见'。"他的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蜿蜒的疤痕,那是二十年前与烛阴触须搏斗时留下的,如今疤痕深处仍泛着淡淡的荧光,像被困在皮肤下的星河。
介错忽然指着崖壁惊呼:"先生!血渗进石头里了!"
徐福这才注意到,自己掌心的血珠正沿着凿痕缓缓渗入玄武岩,原本青灰的石面竟泛起幽蓝的光,如同被倒入清水的靛蓝染缸。他想起卢生临终前的预言:"当太阴血遇见归墟石,时间的茧房将出现第一道裂痕。"
"把那个递过来。"徐福朝少年颔首,介错忙递上鹿皮袋,里面装着从归墟带回的星沙——那些在永夜海域收集的金色沙粒,至今仍会在月圆之夜发出细碎的光芒。
徐福将星沙撒在刻痕里,奇迹般地,沙粒自动排列成两行文字,上行是扭曲的甲骨文,下行则是整齐的横排符号,每个符号都像被刀刻斧凿过般棱角分明。
"这是......"介错瞪大了眼睛,他认得甲骨文,那是徐福教给他的秦人文字,但下行的符号却从未见过,有的像爬虫,有的像折断的箭杆。
"这叫'摩斯密码'。"徐福用指尖拂过那些符号,仿佛在抚摸老朋友的脸庞,"两千三百年后,会有一种叫'电波'的东西,能让这些点和线穿越山海。"
介错似懂非懂地点头,忽然指着崖壁右侧:"先生,这里的字刻错了!"在"归墟之门开"的"门"字旁边,徐福多刻了一道竖线,原本方正的"门"字变成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徐福终于放下凿刀,从腰间掏出酒葫芦喝了一口——那是用鲛人泪浸泡过的梅子酒,酸甜中带着铁锈味。"错的不是字,是刀。"他晃了晃酒葫芦,琥珀色的酒液里隐约可见细小的气泡,"当年在琅琊台,始皇帝赐给我一把'定秦剑',剑身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可我用它斩过鲛人、劈过尸解仙,最后却发现,最锋利的剑,是会自己长出缺口的。"
介错皱眉看着那个错误的笔画,忽然想起徐福教他刻机关时说的话:"永远要留一道备用榫卯,哪怕你觉得己经万无一失。"此刻的崖壁,不正是一座巨大的"机关"吗?
远处传来富士山低沉的轰鸣,山顶的火山口溢出暗红的岩浆,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滴血的弧线。徐福站起身,后腰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归墟沉舟时被烛阴尾鳍扫中的地方,每逢阴雨便如虫蚁啃噬。他从怀里掏出一片干枯的鲛人鳞片,那是阿鸢临终前塞给他的,鳞片边缘还沾着她的血——七千多个日夜过去,血迹依然鲜艳如初。
"介错,你看这岩浆。"徐福指向火山,"烛阴的血也是这样的颜色,但它的血里没有杂质,所以永远不会冷却,永远在寻找新的容器。"他顿了顿,声音忽然低沉,"但人类的血不一样,我们会受伤,会后悔,会在不该犯错的地方刻下错误......"他抬手拍了拍刻错的"门"字,"这些'错误',就是烛阴永远看不懂的密码。"
少年忽然指着海面惊呼:"先生!有船!"
漆黑的海面上,一艘三桅帆船正破浪而来,船帆上印着醒目的"秦"字——那是瀛洲会的标记。徐福眯起眼睛,看见船头站着一个身着锦衣的贵族,腰间悬着的正是当年李斯派来暗杀他的青铜弩机。
"他们终于来了。"徐福喃喃自语,从介错腰间抽出青铜罗盘,碎片在火光中泛起幽蓝的光,与崖壁上的荧光遥相呼应。他将罗盘按在刻错的"门"字上,奇迹般地,那个多余的竖线竟正好卡住罗盘边缘的缺口,仿佛量身定制的榫卯。
海面突然掀起巨浪,三桅帆船在浪尖上剧烈颠簸,船头的贵族惊恐地看着罗盘碎片发出的光芒,他腰间的弩机突然自动上弦,青铜箭头指向自己的咽喉。
"记住,介错。"徐福按住少年的肩膀,声音里带着释然的笑意,"真正的预言,从来不是告诉人们未来是什么,而是告诉他们未来可以不是什么。"话音未落,崖壁上的荧光突然暴涨,那些甲骨文与摩斯密码同时发出刺耳的蜂鸣,仿佛跨越时空的警报。
贵族终于认出了徐福,他惊恐地尖叫:"你......你不是己经死了吗?!"
徐福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我们都死了,又都活着。"他抬手一挥,介错手中的兽油灯突然爆发出强光,化作无数光点飞向三桅帆船,每一个光点都在海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那是古代船队与现代考古队重叠的影子,是徐福与陆辰跨越千年的倒影。
弩机箭头终于射出,但在触及徐福的瞬间,却突然转向,钉入贵族身后的船帆。"秦"字旗应声而落,掉进海里的瞬间,竟化作无数金色的沙粒,正是徐福撒在崖壁上的归墟星沙。
"去告诉你们的主人,"徐福的声音盖过海浪,"长生不是奖赏,是诅咒;完美不是终点,是牢笼。"他看着三桅帆船狼狈逃窜的背影,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崖壁上,与荧光文字融为一体,形成一道新的刻痕。
介错慌忙扶住老人,却发现他的眼神异常明亮,仿佛燃烧的烛火:"先生,您......"
"我没事。"徐福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那是他用毕生心血写成的《瀛洲异闻录》,竹简边缘用鲛人筋绳装订,绳结上还挂着半枚玉佩——那是阿鸢的遗物。"把这个藏在鸟居下,"他将竹简塞进少年怀里,"记住,每隔七代人,必须有一个不完美的人来读它。"
介错郑重地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从脖子上摘下一串贝壳项链——那是用阿鸢捡到的发光贝壳制成的,每个贝壳里都藏着一片玉简碎片。"先生,这个还给您。"
徐福摇头:"留给未来的陆辰吧。"他看着少年困惑的表情,微笑解释,"就是那个总把可乐拉环当戒指的傻小子。"
火山再次轰鸣,滚烫的岩浆顺着山坡流淌下来,照亮了崖壁上的预言:"2025年寒露,归墟之门开,烛阴借尸还魂,唯有'不完美者'可破局。"那个刻错的"门"字,此刻竟像一扇微微开启的窗,透出一丝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光。
徐福最后看了一眼刻满符号的崖壁,转身走向火山方向。介错想跟上,却被他挥手阻止:"留在这儿,看好预言石。记住,真正的漏洞,不是刻错的笔画,是人心对不完美的包容。"
少年望着老人的背影在火光中逐渐模糊,忽然明白,徐福不是在刻一块预言石,而是在铸造一把钥匙——一把用错误、遗憾和不完美锻造的钥匙,用来打开时间的牢笼。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崖壁时,介错惊讶地发现,昨晚的刻痕竟全部消失了,光滑的玄武岩上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印记,像是有人用手指在雾气蒙蒙的窗上画了一道——那是"不完美"的符号,也是希望的符号。
他握紧怀中的竹简,听见远处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那节奏竟与现代线陆辰实验室的心跳监测仪频率惊人地一致。在某个跨越时空的节点,过去与未来轻轻触碰,像两片即将愈合的伤口,又像两个终将相遇的逗号。
作者“九针玄铁”推荐阅读《徐福诡域:千年长生劫》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IR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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