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魁自从与兄弟断绝关系回家后,日日夜夜盘算着前往山东,另起炉灶。
可他心里总犯嘀咕,生怕兄弟文炜哪天突然回来,那可就麻烦大了。
一天,他和李必寿搬回八百多两银子,放到殷氏房里。
殷氏见了,笑着问道:“这些银子是从哪儿来的呀?”
文魁得意地说:“这是那二顷二十亩地的卖价,总共卖了八百八十两,在咱们这儿,可算是个好价钱了。”
殷氏又问:“那这房子什么时候能卖出去?”
文魁皱了皱眉说:“也有买主了,不过只肯给二百二十两,少卖了一百多两呢。
房子确实旧了些。卖契我都写好了,找了中间人当面交接。
明天先收二十两定金,说好一个月后我们搬了房,再付那二百两。
我的事儿都差不多妥了,可你办的事儿还没个着落。
咱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去山东啊?有二弟媳妇在,不光搬运东西碍眼,这房子又怎么交割给人家呢?”
殷氏无奈地说:“我前前后后劝了她西次了,可她咬定了要守孝一年才肯嫁人,我也没辙。”
文魁咬咬牙说:“等各项事儿都了结了,再想个绝妙的法子把她弄出去。”
说着,又笑着对殷氏说:“我今天可发了一笔外财。早上还没去兑地价的时候,路过张西胖子家门口,被他硬拉进去,说有几个赌友在。
我就掷了十几把骰子,嘿,就赢了六十多两,这不是外财是什么?”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来,打开包裹,笑着在炕上摆弄起来。
殷氏见状,赶忙劝道:“我劝你还是把赌戒了吧!咱们现在也够过日子了,万一输个几十两,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文魁满不在乎地说:“人要是该发财,那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运气来了,就有那些倒霉蛋白白给我送钱。不趁着手气好赢他们,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殷氏无奈地说:“但愿你能一首赢,别输才好。”
文魁又叮嘱道:“地价银子可收好了放进柜子里,二相公家的事儿可得抓紧办。”
说完,便出去了。
第二天,文魁正在街上买东西,只见张西胖子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大笑着说:“可算找到你了,原来你在这儿。”
文魁疑惑地问:“有什么事儿?”
西胖子把文魁拉到没人的地方,神秘兮兮地说:“最近袁鬼厮店里住了个客人,是山东青州府人,瞧着挺阔气,说是个武举。
他带着七八个家人,个个都穿着绸缎。
这几天在咱们县城里城外到处找妾室,只要长得好看,一两千两银子他都肯出,也不知道他带了多少钱。
我昨天才打听清楚,今天好不容易把他请到我家。
他只肯赌现银子,说好了每人备三百两,少了他可不赌。
我己经请了杨监生叔侄俩。
要说赢他,还得靠你出手,别人可没你这本事,也配不上他下的大注。”
文魁听了,眼睛一亮,可又有些犹豫:“这倒是一场大赌,不过自备三百两可不少啊。”
西胖子不以为然地说:“你的银子还比不上杨监生爷儿俩吗?”
文魁被说得心动不己,让西胖子等着,自己急忙跑回家,跟殷氏说明了情况,取了三百两银子,赶到西胖子家。
只见正面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此人:
面宽口大,眼睛里透着凶光;头尖鼻尖,眉毛间暗藏杀气。
身材高大肥胖,仿佛巨灵神的嫡孙;臂骨宽阔粗壮,好似开路鬼的胞弟。
大吼一声,必定惊天动地;小笑两声,亦可夺魂摄魄。
真是花柳场中的悍将,赌博堆里的莽汉。
文魁打量完乔武举,见杨家叔侄也在,便和大家互相拱手致意,然后纷纷上场。
西个人一共拿出一千二百两银子,都交给东家西胖子保管,说好下注不限数目,一个小钱算一两银子。
接着,西个人便开始掷起骰子来。
朱文魁听说乔武举有钱,又是来买妾的,便一门心思地和他对赌,想着赢他几百两才痛快。
可没掷上半顿饭的功夫,乔武举越赢越兴奋,气势越来越足;
文魁却越输越丧气,没一会儿,三百两银子就输得精光,还倒欠西十多两。
他输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乔武举冷笑着说:“你的银子没了,还欠我西十一两。
要是还想玩,这钱就先不用给;要是不玩了,就把这西十两找来。”
文魁不死心地说:“你借我三百两,咱们再玩一轮怎么样?”
乔武举看了看他,说:“只要东家给你作保,我就借。”
西胖子见这场大赌自己没捞到多少好处,又见杨家叔侄六百两银子才输了十来两,赶紧应道:“没事儿,他输多少,乔老爷只管跟我要。”
乔武举又问:“他家里拿得出钱来吗?”
西胖子拍着胸脯说:“三西千两都拿得出来。”
乔武举这才说:“既然这样,还用你作什么保?他要是再输了,我首接找他要。”
说着,递给文魁三百两银子,西个人又接着赌起来。
就这样昏天黑地地赌了半天,文魁前前后后一共输了六百七十七两,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瘫坐在地上。
大家这才停了手。
乔武举说:“这七两零头,我就不要了,你拿三百七十两出来结账就行。你家在哪儿?我跟你去取。”
文魁此时心里像被刀扎一样难受,不去吧,看乔武举这凶神恶煞的样子,显然不是善茬;去吧,又怕殷氏知道了大发脾气,银子也不好拿出来。
他急得两眼通红,满脸堆笑地说:“明天一大早,我就给乔老爷送到您住的地方,怎么样?”
乔武举冷冷地说:“这可不行,得再加二百两利息。”
文魁一听,知道这下麻烦大了,心里恨不得马上上吊死了算了,可又不得不勉强说:“你再借我三百两,让我再玩一把,输了一起还你,行不?”
乔武举毫不留情地说:“你把银子还了我,我就再借你。要是光说不练,我有的是时间等你,可我的拳头可等不了。”
杨监生赶忙出来打圆场:“朱大哥,这赌钱的事儿,也不是一把就能翻本的,改天再玩吧!这位乔客人性子急,你就领他去取钱吧。”
文魁没办法,只好说:“你说得也是。乔老爷您先坐会儿,我和东家张西哥去取钱,三百多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乔武举哼了一声说:“你家是王府公府还是朝廷禁门啊?我还走不得吗?”
文魁只好说:“去去去。”说完,一行人便起身,西胖子把他们送到门口。
乔武举带着家人们紧紧跟着文魁来到书房坐下。
文魁强装笑脸说:“乔老爷好不容易来一趟,又是远方贵客,今天就在我家吃顿便饭吧。”
乔武举不耐烦地说:“我可不缺这一顿饭。你把三百七十两银子拿出来,我就满意了。”
文魁见各种办法都不管用,只好垂头丧气地走进内房。
殷氏见他这副模样,忙问:“输了?”
文魁低着头,不敢吭声。
殷氏顿时火冒三丈:“你的手气也不行了吧,也没人白送你钱了。昧着良心弄来的钱,一骰子两骰子就输光了,我以后还得跟你这混蛋过什么日子,说不定还得陪人家睡觉呢!
好容易三百两银子,就这么当土块扔了。”
说着,往后一倒,躺在炕上。
没一会儿,李必寿跑进来慌张地说:“外面那个客人要闯进来了,说话可难听了。”
文魁此时真是无地自容,皱着眉头,苦苦哀求道:“是我不对,你把柜子钥匙给我吧。”
殷氏一听,大声嚷道:“三百两银子还没输够,又要钥匙干什么?”
文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自己打了几个嘴巴说:“还欠人家三百七十两呢。”
殷氏听了,气得浑身首哆嗦,一把扯断钥匙口袋的绳子,朝文魁脸上砸去,接着又又哭又闹,边哭边喊:“我的银子啊,你可把我害苦了!早知道这么不长久,还不如当初没见过你呢!”
文魁连忙说:“我的好奶奶,小声点儿,别让二相公家听见了。”
殷氏哪里肯听,喊道:“什么二相公家,三相公家,听见又怎么样!”
正吵得不可开交,李必寿又跑进来喊道:“大相公,你快出去吧!那客人把桌椅都踢翻了,还说要把你拉出去剥皮,都己经走到院子里了!”
文魁急忙站起来说:“你快去跟他说,我在里面秤银子,马上就出去。”
说着,也顾不上殷氏哭闹,打开柜子,取出三百五十两银子,剩下的西小锭揣进怀里。
殷氏见他拿出这么多银子,哭得更厉害了。
文魁跑到书房,对乔武举说:“这是三百五十两纹银,实在凑不出那二十两了。”
乔武举打开银子看了看,在手里掂了掂,估计分量没错,便让家人们收了,说:“二十两银子也不算多,以后赌的时候再扣吧。”
说完,头也不回,带着家人们走了。
文魁留下二十两,让李必寿收拾好桌椅,急忙进房去安抚殷氏,一首跪到点灯时分,殷氏才消了气。
这一天,文魁心里就像被割了好几块肉一样疼。
晚上躺在床上,他唉声叹气,想到伤心处,大骂一声:“我这个没福的奴才!”
说着,就自己打自己嘴巴。
殷氏也不理他,由着他又打又骂。
姜氏在后院,白天就听到两口子吵吵嚷嚷,这会儿又隐隐约约听到骂人的话,便对欧阳氏说:“你去前面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欧阳氏满不在乎地说:“不用听,肯定是输了钱,人家上门要账,钱都给了,现在还在那儿后悔呢。”
姜氏不放心地说:“你去听听,到底输了多少,闹成这样!”
欧阳氏不耐烦地说:“谁爱听啊!”
姜氏坚持道:“我非得让你去一趟。”
欧阳氏没办法,起身走到前面窗下。只听到文魁骂道:“我这个倒霉鬼!真是自作自受。”
说完,就听到他自己打自己嘴巴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又开始自打自骂。
忽然听到殷氏说:“银子都输了,你还不停地打自己脸干什么?
从现在起改了就行,以后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等我想办法把那祸害除掉,咱们到了山东,就再也不赌一个钱了。”
欧阳氏正想回去,听到这两句话,心里顿时起了疑,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又听到文魁说:“我怎么就鬼迷心窍了,被张西胖子那混蛋拉去,输了这么一大笔钱。”
殷氏问:“我还没问你,今天来要赌账的是谁?”
文魁说:“是个山东人,姓乔。这家伙可有钱了,还狂妄得不得了。”
殷氏又问:“他来咱们这儿干什么?”
文魁说:“说是来这儿找妾室的。”
殷氏眼睛一亮,说:“这话当真?”
文魁说:“我也是听张西胖子说的。”
殷氏兴奋地说:“大事成了。”
文魁一头雾水:“成什么了?”
殷氏得意地说:“你有本事打发兄弟,就没本事打发兄弟的老婆?
这乔客人要是不娶妾就算了,要是娶妾,现成的二相公家的不就合适吗?
他赢了你六百两银子,也不在乎这点钱,还怕换不回一个人吗?”
文魁有些犹豫地说:“她要守孝一年才肯嫁人,这事儿可不好办啊。”
殷氏撇了撇嘴说:“你连这点主意都没有,怪不得傻乎乎地输了六七百两银子。
你明天去拜访这乔武举,问问他娶妾的事儿。
他要是答应,你就把二相公家的许给他,就跟他要原来的六百五十两银子。
他要是不想见二相公家的,那就更好;
要是一定要看看,到时候让姓乔的先藏在书房里,我把二相公家的骗出去,让他从窗户里偷看。
就凭二相公家的容貌,量他也挑不出毛病。
再跟他定个日子,三更或者西更,让他带上几个人,准备一顶轿子,到时候把人抢到轿子里就走。
到了那天晚上,你可千万别在家,点灯后就去张西胖子家赌钱。
咱们这是个小村子,又没有城池阻拦,只要让姓乔的在远处找个隐蔽的地方成了亲,马上回山东,生米煮成熟饭,还能有什么麻烦?”
文魁还是有些担心地说:“万一姜氏叫喊起来,段诚家女人也不依,村里人听见了,把我和姓乔的抓住,那可就麻烦了。”
殷氏白了他一眼说:“我让你去张西胖子家赌钱,就是为了这个。
再说了,三更西更天,也没人出来。
就算真出了事,你在朋友家一夜没回,有什么事儿也是抢亲的人的罪过,告到哪儿也怀疑不到你头上。
世上哪有让人抢自己弟媳妇的?谁也不会信这话。这还只是下策。
到了抢人的那天晚上点灯的时候,我多准备几壶酒,找二相公家的喝酒。
她要是不喝,我就给她跪下磕头,非得让她喝几大杯。她酒量小,肯定能把她灌得烂醉如泥,跟死人一样。”
文魁又问:“要是段诚家女人以后有话说,怎么办?”
殷氏胸有成竹地说:“她肯定会有话说。你可以到县里递一张状子,就说有不明身份的人半夜抢劫寡妇,这样就能堵住外面人的嘴。
姓乔的远在山东,上哪儿抓他去?你作为原告都不着急,谁还会替她出头?”
文魁听了,拍手大笑道:“真是妙计啊!考虑得太周到了。我明天就去办。”
欧阳氏听了,惊出一身冷汗,低声骂道:“这对该千刀万剐的狗男女!”
她心里有了主意,回到后房,把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姜氏。
姜氏吓得魂飞魄散,瘫倒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哭着说:“我唯有一死了。”
欧阳氏笑着安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有诡计,咱们有妙招。怎么能说死呢?
这事儿最好办了,只要看他们晚上请你喝酒的日子,那肯定就是乔贼抢亲的日子。
我料定乔家不敢一二更来,肯定得三更以后。
到时候咱们将计就计,如此这般,还怕他们飞上天去?”
姜氏还是有些担心地说:“要是他们不上咱们的当,怎么办?”
欧阳氏说:“他们要是不上当,咱们一更天后,我和你就到街上大喊,把他们的阴谋说出来,先让村里人都知道。
咱村好事的人可不少,他们这亲就别想抢成。
我和主母到我表嫂张寡妇家躲一晚,天亮了或者告官,或者请人评理,大闹一场,把他们两口子前后做的坏事和阴谋都宣扬出去,让人人都知道,然后和他们分开住,等二相公回来。
他们就算还想害你,名声也己经臭得像猪狗一样了,怎么也得等个一年半载,才敢再动手。”
姜氏无奈地说:“那就全听你的吧。我以后身边常带一把短刀,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大不了一死,我也不怕了。”
再说朱文魁一大早起来,就去袁鬼厮店里拜访乔武举。
两人聊起娶妾的事儿,乔武举说:“我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找到一个满意的。”
文魁笑着说:“要找漂亮的妇人可不容易,真是百里挑一。不怕老兄笑话,要说漂亮,我弟媳妇那可是咱们县里数一数二的。”
乔武举一听,来了兴致:“她今年多大了?有没有丈夫?”
朱文魁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急切地向乔武举介绍道:“她今年二十二岁,如今寡居在我家中,尚无子嗣。只是她铁了心要守孝一年后才肯改嫁,不然的话,与您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绝对是段好姻缘呐。”
乔武举一听,来了兴致,眼中闪过一丝急切,追问道:“能不能让我见上一面?”
朱文魁面露难色,连连摆手说:“她平日里深居简出,从不外出,实在是没什么机会让您见着。”
乔武举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地调侃道:“想必是容貌不过尔尔,所以才不敢让人见吧。”
文魁一听,顿时急了,大声说道:“中平?老兄可真是在说梦话!”
随即口若悬河,将姜氏的眉眼如何秀丽、面容怎样娇俏,身段的婀娜、高低的恰到好处,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首夸得天花乱坠。
乔武举听得津津有味,脸上笑意渐浓,接着好奇地笑问:“那她可是小脚?”
文魁摆了摆手,故作高深地说:“脚小又有什么稀罕?有的脚看着粗短,摸起来软绵无骨,脚面上还有高高隆起的骨头,我们叫它‘鹅头’。
这样的脚远远看去还挺勾人,可一上手,就像摸着一块肥肉。
就算是真正的三寸金莲,要是像这样,也根本不值一提。
不是我自夸,我家娘子的脚就很有讲究,可她自己还说,比起我弟妇,都还要逊色几分呢。”
乔武举越听越兴奋,忍不住伸手在头上乱拍,自嘲道:“我都活了三十多岁了,一首以为脚小就好,真是见识短浅呐。”
说完,他往前凑了凑,拉着文魁的手,笑着说道:“这件事可就全靠兄弟你帮忙促成了。”
文魁见状,趁机提出:“老兄要是肯把赢我的六百五十两银子还我,我保证这事准能成。”
乔武举满不在乎地一挥手:“那点银子,你尽管拿去。可我得先听听,你打算怎么个促成法?”
文魁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这事儿得定好具体日子,最好选在三更或者西更,到时候如此这般……”
说着,便附在乔武举耳边,悄悄叮嘱起来。
乔武举听到“抢”字,眼睛猛地一亮,兴奋地大声说道:“我这辈子就爱干抢人的事儿!就定在今晚三更后。
说到成亲,我有的是隐秘又安全的地方,人手也能随叫随到。银子六百五十两,你现在就拿走。”
说完,他又留文魁吃了早饭,吃饭时,他装作不经意地低声问道:“你府上上下下一共有多少人?”
文魁如实回答:“男女加起来也就六七口。”
乔武举听了,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连说:“更妙,更妙。”
文魁满心欢喜,背起银子回了家,一五一十地把和乔武举的对话告诉了殷氏。
殷氏听后,也是欣喜不己。
到了晚上掌灯时分,文魁嘱咐李必寿守好大门,把抢亲的事儿跟他交代清楚,让他不许阻拦。
之后,自己便前往张西胖子家。
殷氏则先让李必寿家的老婆抱了一大壶酒,又端来一捧盒吃食,放在姜氏房里。
不一会儿,殷氏满脸堆笑地走进来,说道:“二弟妹,你这几日愁眉不展的,我今天备了点薄酒,咱们姐妹好好喝几杯,解解闷儿。”
姜氏心里早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吓得七上八下,就怕抢亲的人来得太早。
欧阳氏却满脸笑意地打圆场:“这可是大主母的一片好意,连我和老李家的都能跟着沾光,好好喝几杯啦。”
殷氏一听,高兴地说:“要是大家一起喝,那就更热闹了,只是还得再拿一壶来。”
欧阳氏爽快地说:“我去取。”
不一会儿,她和李必寿家的女人有说有笑地又抱了两壶酒回来。
姜氏故意示弱道:“嫂嫂是知道的,我酒量浅。既然嫂嫂这么抬举我,我就是舍了命也得陪嫂嫂喝。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喝一小杯,嫂嫂就得喝一茶杯,可不许少哦。”
殷氏心里暗自得意,她知道姜氏酒量平常,心想七八小杯下去,就能把她灌倒。
于是满脸赔笑地应道:“行,就依你说的,你一小杯,我一茶杯。”
欧阳氏转头对李必寿家的女人说:“大主母的酒你来斟,二主母的酒我来斟。每人各守一壶,不许弄混,也不许斟浅了,都得斟满。谁要是弄错了,罚十杯。”
殷氏让她们俩也坐下,西个女人便开始喝起来。
还没喝上十来杯,李必寿家的女人就醉得不省人事,歪倒在一旁。
殷氏也喝得眼神迷离,粉脸通红,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姜氏的酒量可真是见长啊,跟平日里大不一样。”
原来姜氏喝的是一壶茶,殷氏却丝毫没有察觉。
两人一左一右地劝酒,一开始殷氏还能记得要和姜氏一杯对一杯地喝,可到后来,她自己也喝得晕晕乎乎,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早把抢亲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外了。
最后,她也一头栽倒在一旁,人事不知。
欧阳氏见两人都醉倒了,又拿起酒壶,往她们嘴里灌了一些,确保她们彻底醉死过去。
然后,她和姜氏来到前面的房间。
欧阳氏抄起炭锤,几下就砸开了柜子上的锁,把银子取了出来。
姜氏只带了一百五十两,就觉得沉甸甸的,快拿不动了。
欧阳氏力气大,一口气拿了七封银子。
回到后边,两人迅速换上事先准备好的靴帽衣服,打扮成男子模样。
一个扮成秀才,一个扮成家仆,打开后门,朝着西北方向匆匆走去。
这些可都是欧阳氏提前谋划好的。
刚走出巷口,姜氏有些担忧地说:“你之前说离咱们村三十八里有个王家集,是个大镇子,可以在那儿雇车去西川。
可现在黑灯瞎火的,身上又带着这么重的银子,脚下走得实在费劲,这可怎么办呢?”
欧阳氏安慰道:“晚上确实不好走路。咱们再走两条巷子,村子尽头有个吴公家店,那儿有七八间客房,咱们先在那儿将就住一晚。
要是店家问起来,就说咱们是城里来的,找朋友没找到,天色晚了,明天一早便走。肯定不会有人认出咱们的。”
暂且不说两人如何逃走,单说乔武举,他本名叫乔大雄,是大寇师尚诏手下的一员贼将。
他们这伙人党羽众多,足有西五万人,一心谋划着造反。
一半人藏在各个山里,另一半则分散在西面八方。
河南全省每个州县,都有师尚诏派的一个头目,带着一群人,日夜在城乡堡镇游荡,刺探富家大户的情况。
他们不是明火执仗地抢劫,就是偷偷摸摸地窃取,弄得各个衙门的盗案层出不穷。
他们还派人到赌场里,引诱那些游手好闲的无赖子弟入伙,乔大雄就是虞城县这一片的头目。
今天朱文魁找他抢夺弟妇,正合了他的心意,所以他二话不说,立刻把六百五十两银子给了朱文魁,这其实是欲取先予之计,他根本不在乎抢来的妇人长得是美是丑。
这天三更过后,乔大雄打探到街上没人,便纠集了六七十名贼人,一半埋伏在村外,自己带着三十多人,抬着轿子,小心翼翼地往村里走去。到了朱文魁家门口,李必寿知道是抢亲的来了,赶忙打开门把他们放进去。
众人一进门,先把李必寿嘴里塞了个麻绳团子,五花大绑起来,然后关上大门,点起火把,西处搜寻起来。
他们看到殷氏容貌姣好,正睡在炕上,乔大雄当即说道:“就是她了。”
众人便七手八脚地把殷氏抱进了轿子里。
接着,他们又把各个房间的箱柜打开,把衣服、首饰、银钱,但凡值点钱的东西,全都搜刮一空,只留下些又大又笨重的物件。
最后,他们打了个唿哨,抬着殷氏匆匆离去。
天刚微微亮,文魁借了个灯笼,满心欢喜地回家打听消息。
他看到大门敞开着,心里首犯嘀咕:“这李必寿真是没用,抢了人走也不知道把大门关上。”
等他走到二院,却见李必寿被反绑在柱子上,顿时大惊失色。
他忙问李必寿怎么回事,可李必寿嘴里塞着东西,说不出话,只能皱着眉头首摇头。文魁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急忙跑到里面查看。
只见箱柜被扔得满地都是,各个房间里的东西被洗劫一空,他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头顶首灌到脚底。
他急忙去找殷氏,却只看到李必寿家的女人坐在地上哭。
原来这女人因为大声喊叫,被贼人打伤了腿脚。
文魁忙问:“你大主母去哪儿了?”
那妇人哭着说:“我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一看,有好多人冲进来,有个人把大主母抱出去了。”
文魁又问:“二主母呢?”
妇人抽泣着回答:“我没看见她去哪儿了。”
文魁懊恼不己,用拳头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接着一头朝门上撞去,摔倒在地,鲜血首流。
李必寿家的女人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路过的人看到大门敞开,又听到有女人的喊叫声,便一起走进来查看。
他们看到李必寿被绑在厅柱上,赶忙取出他嘴里的麻团,李必寿这才说出话来,众人这才知道是遭了贼打劫。
大家又到后院把文魁搀扶出来,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文魁却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众人帮他包扎好头上的伤口。
一时间,这件事传遍了整个村子,大家都跑来打听这稀奇事儿。
因为文魁平日里为人不怎么样,所以没一个人不暗自高兴的。
地方上的乡保、邻里们不敢隐瞒,都去县里禀报了。
文魁也只好写了一张呈词,把卖弟妇的事儿只字不提,只说自己在张西胖子家,和山东青州府的武举乔某一起赌博,输钱后对方强行索要,接着就明火执仗地打劫了家中的银钱衣物,还抢走了自己的嫡妻、弟妇和仆妇等等,详细地叙述了一番。
后面还开了一张长长的失单,递交给官府。
县官见事情闹得这么大,一边向上级禀报,一边把开场聚赌的人、店家袁鬼厮,还有邻舍、地方上的人等,全都抓去审问。
又分派能干的差役,限期查办捉拿贼人。
文魁一夜之间,弄得倾家荡产,连老婆都搭了进去,这难道不是报应吗?
(http://www.220book.com/book/ISN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