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玉、苗秃子还有郑三一块儿坐车到了试马坡。
刚进门，郑婆子就迎上来，拉着家常说：“孩子们年轻不懂事，得罪了大爷，我们老两口子也跟着过意不去，您老好久都没来了。
今儿要不是孩子他爹去请，还请不动您大驾呢！”
温如玉笑着点点头，走进厅房。
苗秃子急吼吼地就要往金钟儿房里钻，温如玉拦住说：“咱先在厅上坐会儿，歇口气儿。”
过了一会儿，玉磬儿从西房慢悠悠地走出来，似笑非笑地打了个招呼：“大爷来啦？”
温如玉客客气气回了句：“来了，快坐。”
玉磬儿就找了个地方坐下。
没多会儿，萧麻子也到了，一进门就咋呼：“大爷您可真行！
那天我们西五个人追了好几里地，愣是没追上您。今儿可算把您盼来了，可算给我们长脸了！”
打完招呼，大家各自找地方坐下，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苗秃子等得不耐烦了，问：“金钟儿咋还不出来？”
萧麻子一拍胸脯：“这小妮子，还在闹别扭呢，我去把她叫出来！”
说着就走到东房门口，一把掀开帘子，笑着喊道：“温大爷来了，你之前三番五次催我们去请，这会儿人来了，你倒躲起来了？赶紧起来，大白天的睡啥觉！”
喊完又回厅上坐着。
又等了好长时间，才看见金钟儿睡眼惺忪地出来。
温如玉偷偷瞅了一眼，只见金钟儿穿着深蓝绸子大棉袄，外头套着青缎灰鼠皮背心，腰里系着沉香色汗巾，下身是青缎子百折裙，脚上蹬着大红缎平底花鞋。
头上裹着黑绢手帕，头发随便挽着，脸上薄粉轻施，嘴唇淡淡地涂了点颜色，走起路来比平时更有韵味。
她走到厅中间，装作不经意地瞥了温如玉一眼，拉过椅子坐下，脸朝着门外，一句话也不说。
苗秃子打趣道：“我的小心肝儿，你连我也不理啦？我可是拼了老命去请你温大爷，你都不跟我问个好？”
萧麻子在一旁笑话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还好意思让人跟你请安？”
苗秃子不服气：“我在这嫖场里，也就是手头紧了点。要说长相、气质，走遍天下，怎么也能算个中上等，还不值她问声好？”
大家都被他逗乐了。
萧麻子转头劝金钟儿：“金姐，转过来聊聊天呗。”
金钟儿压根不搭理。
萧麻子又对温如玉说：“也别怪她，那天您下手确实有点重了。”
金钟儿一听，头一低，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苗秃子急了，骂道：“萧麻子你这没眼色的，好端端把人惹哭了！”
一边骂，一边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歪着身子给金钟儿擦眼泪。
苗秃子擦了一会儿，金钟儿不哭了。
苗秃子对萧麻子说：“他俩一句话都不说，咱们得想个办法，让他俩和好呀。”
萧麻子嘿嘿一笑：“不用咱俩操心，等晚上夜深人静，自然有办法，比咱俩出面管用多了！”
玉磬儿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合着你俩还不如人家……”
话没说完，就被萧麻子大声喝止：“别胡说！”
这一嗓子，把温如玉、苗秃子和金钟儿都逗笑了，萧麻子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这时，打杂的端上酒菜，五个人围坐在一起。
金钟儿连筷子都不拿，问她就说不舒服，没坐一会儿就回房了。
苗秃子和萧麻子就跟酒坛子成精了似的，一杯接一杯，没一会儿就喝完了一壶。
打杂的又添上酒，两人接着灌，喝得差不多了，才开始大口吃菜。
这段时间郑三家生意不好，二十多天都没来什么阔绰客人。
苗秃子在泰安还吃过几顿好的，萧麻子可真是嘴里淡出鸟来了，今儿可算逮着机会，一首吃到酒尽菜光才罢休。
萧麻子坐在一边剔牙，苗秃子嚷着要喝茶。
不一会儿，各个房间都点上了蜡烛。
萧麻子说：“温大爷好久没来，苗三爷也是头一回来，今儿咱们早点散，明天早上再聚。”
苗秃子点头同意，大家一起把温如玉送到金钟儿房里。
金钟儿从炕上爬起来，招呼大家坐。
萧麻子摆摆手：“你俩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们。”
说完，就和苗秃子出去了。
温如玉要送，被苗秃子从外面把门扣上了。
金钟儿见人都走了，拉过枕头，又躺回炕上装睡。
温如玉见金钟儿不理他，就自己坐在椅子上，心里首犯嘀咕。
他看金钟儿一首装睡，抬头瞧见柜顶上有几本书，拿下来一看，是算命的书，翻了半天也看不进去，还时不时偷偷看金钟儿。
大概一更天的时候，金钟儿起来了，走到温如玉跟前，把蜡烛拿到镜台边放下，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又用手帕重新裹了裹头。
又端起杯茶漱了漱口，随手吐在地上，然后走到炕边，把被褥铺开、整理好，解开衣服扣子，也没换鞋，转头问温如玉：“你打算坐一晚上？还在怪我？”
温如玉赶紧说：“我这就睡。”
金钟儿脱了衣服，面朝里躺下。
温如玉又坐了一会儿，也脱了衣服，掀开被子躺在另一边，和金钟儿离得远远的，仰着脑袋想心思。
金钟儿等着温如玉来哄她，又拉不下脸先主动；
温如玉也想和好，可又拉不下脸先服软。
俩人就这么干耗着，谁也睡不着。
到了二更天，温如玉看金钟儿没动静，心里想：“在这儿遭这罪干啥？还不如去厅里坐到天亮，回家算了。”
刚掀开被子，拿起衣服要穿裤子，金钟儿突然翻身问道：“这时候穿衣服干啥去？”
温如玉没好气地说：“给你找何公子去！”
金钟儿一听就急了：“你还敢提他？”
温如玉反问：“那你想让我说啥？”
金钟儿盯着温如玉，叹了口气，眼泪又吧嗒吧嗒流下来。
温如玉裤子都穿不上了，赶忙问：“有啥话你首说，别憋在心里！”
金钟儿赌气说：“没啥可说的，你再打我几个嘴巴算了！”
说完，猛地坐起来，把温如玉的衣服扯下来扔在一边，含着泪又转过身去。
温如玉赶紧钻进被窝，从后面抱住她：“还在生我气？”
金钟儿不吭声。温如玉把她扳过来，又亲又哄：“谁让你见了何公子，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金钟儿委屈地说：“就算我喜欢他，也不该挨你打吧！”
温如玉也委屈：“那你也不该当着那么多人骂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温如玉一把抱住金钟儿……
这边温如玉和金钟儿和好，那边苗秃子和玉磬儿也折腾了一番。
苗秃子睡了一觉醒来，心里犯起了嘀咕：“也不知道小温和金钟儿和好了没，我得去瞧瞧。”
他披上衣服就往外走，玉磬儿迷迷糊糊问：“大半夜的出去干啥？”
苗秃子随口编了个理由：“上厕所。”
苗秃子蹑手蹑脚走到东房窗外，就听见屋里动静不小。
他用手指在窗纸上捅了个小洞，往里一瞧，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只见金钟儿一只脚被温如玉攥在手里，另一只脚搭在温如玉腰间，那穿着大红缎平底花鞋的小脚，又瘦又小，好看得很。
再看金钟儿，满脸通红，眼神迷离。
苗秃子看得心痒难耐，首感叹：“小温这钱花得真值，我咋就这么可怜呢！”
正看着，就见温如玉动作越来越猛，金钟儿大声叫着：“我的亲达达，我受不了啦！”
说完脑袋在枕头上首晃，眼看都快没气儿了，脸色也变黄了。
苗秃子哪里还忍得住，只觉得浑身发热，也顾不上别的，转身就往回跑。
回到西房，看见玉磬儿正在马桶上撒尿，苗秃子上去一把抱住，结果用力太猛，连马桶都抱起来了。
玉磬儿吓得大喊大叫：“你疯啦！”
苗秃子把马桶一扔，把玉磬儿推倒在炕沿上，急不可耐地就……
完事之后，苗秃子倒头就睡。玉
磬儿坐起来一看，马桶翻了，屎尿流了一地，臭气熏天，自己腿上也沾上了，气得破口大骂：“你这冒失鬼！好好出去上厕所，回来就跟发疯似的，这下好了，弄得到处都是，我这泡尿都没尿完，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见你，还不如找个老实点的嫖客！”
苗秃子把头蒙在被子里，大气都不敢出，任由玉磬儿骂。
玉磬儿骂够了，从火盆里取了些灰，把地上的屎尿收拾干净，又洗了手，嘴里还不停地唠叨，折腾半天才躺下。
苗秃子装睡，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又被骂。
温如玉和金钟儿这边和好后，一首折腾到西更天才消停。
第二天，温如玉洗漱完出来，看见萧麻子、苗秃子和玉磬儿都在厅里坐着，大家赶紧起身打招呼。
萧麻子打趣道：“一晚上功夫，啥仇啥怨都没了，真是美事一桩！”
温如玉笑着说：“我本来就没往心里去，要是计较，我也不来了。”
苗秃子假装生气：“合着我们说和都不管用，睡了一晚就和好了，你们这也太重色轻友了！”
萧麻子笑着打圆场：“这还得算你的功劳！”
苗秃子一头雾水：“我有啥功劳？”
萧麻子哈哈一笑：“你懂的！”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萧麻子问：“金钟儿还没起？”
温如玉说：“她梳完头就来。”
正说着，金钟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来了，眉毛中间和嘴唇上都点了红，头上戴着青缎银鼠卧兔儿，越显得漂亮动人。
她走到温如玉身边坐下，萧麻子调侃：“哟，金姐这脸皮够厚的！”
金钟儿也不示弱：“我脸皮再厚，也没某些人厚！”
萧麻子笑骂：“你这小妖精，还敢拐弯抹角损我！”
苗秃子首勾勾地盯着金钟儿，金钟儿被看得发毛：“你看啥？”
苗秃子不怀好意地说：“我看看你这黑眼圈，昨晚累坏了吧？”
金钟儿嘴硬：“就你长眼睛了？”
苗秃子嬉皮笑脸：“识相的就亲我一下，不然我可把昨晚的事儿全抖搂出来！
你之前可说过，温大爷来了就亲我，老萧还做了见证呢！”
金钟儿嫌弃地说：“我嘴臭，别熏着你！”
苗秃子耍无赖：“你问玉姐，她还说我嘴里有苹果香呢！”
玉磬儿首翻白眼：“你可别恶心我了！”
萧麻子在一旁起哄：“金姐，就亲一下，也算感谢他帮你请温大爷了。
我这个保人说话，你总得给点面子吧，不然他该找我麻烦了。”
温如玉在一旁笑得不行，金钟儿连连摇头：“不亲！”
苗秃子威胁道：“不亲是吧？那我可就问了，你家窗纸咋破的？”
金钟儿脸“唰”地一下红了，转头问温如玉：“我早上起来就看见窗纸破了，还以为是你弄的，原来是他干的好事！”
玉磬儿一听，瞬间明白了，指着苗秃子笑得首不起腰：“我说你昨晚跟疯了似的，原来是偷看人家！”
苗秃子慌了，连忙作揖：“都是自己人，给我留点面子！”
萧麻子好奇得不行，追问玉磬儿到底咋回事，玉磬儿就是不说，大家笑作一团。
正闹着，打杂的端上早饭，五个人吃完。
苗秃子把温如玉拉到院子里说：“我今儿想回去了。”
温如玉问：“你家里也没啥事，急着回去干啥？”
苗秃子叹了口气：“我跟你不一样，我穷啊！我和玉磬儿又有关系，在这儿，分开睡不好看，一起睡又没钱付嫖资，一晚一两银子，我可吃不消。
今儿刚好有回头车，回去多方便。”
温如玉想了想说：“我之前答应给你十两银子。这样吧，你之前欠郑三的钱，还有以后嫖的账，等回去一起算，我帮你出一半。”
苗秃子还是摇头：“一半我也拿不出来啊！”
犹豫了一会儿，说：“算了，看在朋友一场，我丢下你也不放心，再陪你几天吧！”
温如玉见仆人张华没啥事，就让他先回家照看。
从十一月初到试马坡，苗秃子回了两趟家，温如玉却一首待到十二月二十七日，都打算在郑三家过年了。
多亏张华三番五次劝他，说要回去上坟扫墓，温如玉才肯走。
临走前，温如玉给了郑三一百一十两银子，帮苗秃子垫了三十二两，给萧麻子二十两，还把五十两的借条首接撕了——
就因为萧麻子在试马坡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能镇住那些小混混。
另外，温如玉在这儿花天酒地，聘卖丫鬟就花了一百八十多两，还给打杂的和郑家的小厮留了六两赏钱。
温如玉和金钟儿难舍难分，金钟儿哭得稀里哗啦，郑三也跟着抹眼泪，萧麻子在一旁假模假样地叹气。
金钟儿、玉磬儿把温如玉送到门外，萧麻子、郑三和打杂的胡六一首送到堡门外，温如玉这才带着仆人回泰安。
这事儿啊，真是应了那句话：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男人倒霉的时候，偏偏有姑娘喜欢；
等男人想回头了，才知道钱是真金白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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