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箫声里顷刻花 道法自然证仙真
长安西市的腊月格外清冷,青石板路上结着薄冰,商贩们裹着厚重的棉袍,对着寥寥无几的顾客唉声叹气。韩湘子背着玄音箫穿行其间,忽见前方茶楼二楼传来激烈争吵,金瞳灵狐突然竖起耳朵,尾巴轻甩指向人群——是熟稔的儒门气息。
“分明是妖术惑众!”身着青衫的儒士拍案而起,手中折扇“啪”地指向茶楼中央的灰衣少年,“草木生长自有其时,岂有隆冬时节让牡丹开花的道理?”少年正是韩湘子在青鸾会上结识的青鸾宗弟子林小婉,此刻正窘迫地握着一株枯枝,枝上数朵纸花在暖气中蔫垂。
“这位先生有所不知,”林小婉结结巴巴解释,“我这是‘移时换景术’,需配合灵花种子——”“住口!”儒士身旁的老者冷笑,“老夫曾在终南山见过妖修化形,变出来的花草虽美,终究是幻术!”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数人慌忙起身远离。
韩湘子轻叹一声,拨开人群走上前。林小婉眼睛一亮,正要开口,他却抬手示意稍安,转身向儒士拱手:“在下玄清观韩湘子,这位小哥是在下道友。不知先生如何称呼?”儒士见他气度不凡,语气稍缓:“某乃国子监博士李修远,素闻仙门多奇术,却不信能违背天道轮回。”
“天道轮回,何曾被违背?”韩湘子微笑,从袖中取出三枚玉瓶,分别注有春露、夏阳、秋霜,“牡丹立春抽芽、谷雨开花,看似被时令束缚,实则是吸纳天地之气的过程。若能聚齐西季灵气,便可让其‘提前’绽放——这不是破坏规律,而是顺应规律的妙用。”
李修远挑眉:“说得轻巧!你若能让这枯枝上的牡丹此刻盛开,某便当众认错。”他随手折下案头插着的梅枝,递上时暗中注入几分儒门正气,梅枝瞬间结满冰晶,“就用这枝寒梅如何?让它开出春日的桃瓣、夏日的荷蕊,才算真本事。”
韩湘子接过梅枝,只觉寒气刺骨,显然是被“冰霜咒”加持过。金瞳灵狐低吟一声,眼中金光流转,悄悄化去枝上冰晶。他轻抚梅枝,对林小婉道:“烦请取来青瓷笔洗,注满无根水。”待准备妥当,他将玄音箫横在唇边,吹出《月令七十二候》中的“立春三候”之音。
第一声角音如东风解冻,笔洗中水面泛起细微波澜,倒映出虚空中的春日元气;第二声徵音似蛰虫始振,梅枝上的花苞微微颤动,裹着冰壳的芽尖透出绿意;第三声宫音若鱼陟负冰,韩湘子指尖在箫身上快速点按,春露、夏阳、秋霜三气化作三色光雾,融入梅枝。
“看好了,花开分三叠。”韩湘子手腕轻转,箫声陡然转为《梅花三弄》变调,“一叠破冬,二叠承露,三叠映日。”只见梅枝上的冰晶如糖霜融化,先是顶端三朵红梅绽放,瓣上还凝着未干的水珠;继而中部五片粉瓣舒展,竟似桃花般娇艳;最下端两朵洁白的花盏缓缓张开,分明是夏日荷花的姿态。
满座皆寂,唯有箫声余韵绕梁。李修远瞪大双眼,伸手触碰花瓣,温热的触感传来,分明是真花而非幻术。更奇的是,三般花朵各自散发着不同香气——红梅的冷冽、桃花的清甜、荷花的淡雅,竟在寒冬腊月里交织成春夏日的气息。
“《礼记·月令》言‘孟春之月,其味酸,其臭膻’,”韩湘子放下箫,指尖轻点花心,露珠中竟浮现出二十西节气的光影,“我不过是将藏在梅枝中的木气引出,以夏火助其生长,秋金定其形色,冬水固其根基。就像儒家‘万物并育而不相害’,仙家之术,亦是‘赞天地之化育’。”
李修远忽然想起半年前秦川那场雨,韩湘子在雨中说的“顺天应人”。他拱手一礼,神情郑重:“先生之术,让某想起《周易》‘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原来仙家所谓‘顷刻花’,并非揠苗助长,而是通晓阴阳五行后的善用其机。”
见围观百姓仍有疑虑,韩湘子索性走到茶楼外的老槐树下。槐树冬日落叶,枝干光秃如铁。他取下腰间玉笛,吹奏起《尔雅·释草》中的草木生长之音,金瞳灵狐同步在树根处踏出道道符文。众人眼睁睁看着槐树枝条抽出新芽,嫩绿的叶片舒展开来,更有白色的槐花串串绽放,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槐树春生夏荣,此刻开花看似反常,”韩湘子接住一片飘落的槐叶,“但诸君看这叶子,叶脉间流动的是淡金色灵气——这是我引动了槐树储存的‘去岁生气’,待花期过后,它自会回归冬眠。就像人在病中需借药力调治,草木偶尔‘违背’时令,亦是天道容万物权变的慈悲。”
一位鬓角斑白的花农突然跪地:“仙长!我家娘子卧病三年,园子里的牡丹从未开过,能否……”韩湘子连忙扶起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灵壤:“明日将此土混入花根,再于卯时初刻对着牡丹吹奏《牡丹亭·惊梦》选段——记住,心要静,气要和,比法术更重要的,是对生命的期许。”
茶楼内,林小婉早己掏出玉简记录下整个过程,忽然想起一事:“师兄,你方才用的‘三候叠花术’,可是结合了《青鸾九变谱》和《群芳谱》?”韩湘子点头:“正是。上次与陈墨轩先生论道,他说‘乐者,天地之和也’,我便想,若将花时与音律对应,或许能创出更贴合自然的仙术。”
暮色渐起时,西市的商贩们发现,不知何时起,各家门前的盆栽竟都绽放出应季的花朵——腊梅旁开着秋菊,水仙丛中点缀着迎春。这不是违背时令的妄为,而是韩湘子以箫声为引,让草木提前释放了积蓄的生机,就像在寒冬里点燃一盏心灯,让百姓们相信,即便天地肃杀,生命的韵律从未停歇。
李修远离开时,怀中多了一卷韩湘子手书的《花候音谱》,首页题着“道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这是《庄子》中的句子,却被用小楷工工整整地抄在儒家的宣纸上。他忽然明白,所谓仙术的神奇,从来不是对自然的征服,而是对天地万物最精微的理解与尊重。
是夜,韩湘子在客栈窗边研磨,准备给师父写信道。金瞳灵狐趴在案头,望着砚台中倒映的花影,忽然轻哼一声。他失笑:“你是说,今天的花开得还不够妙?”指尖轻点砚台,墨汁竟化作朵朵墨梅,在空气中绽放又消散,如同他今日在西市留下的,那些转瞬即逝却深入人心的奇迹。
“开顷刻花易,让世人信顷刻花难。”韩湘子喃喃自语,提笔写下,“然信与不信之间,正是天道流转之处——就像花开有时,有人见其盛放便喜,见其凋零便悲,却不知凋零亦是为了来年的盛放。仙家之术,不过是让这‘有时’多几分弹性,让生命多几分希望。”
窗外,长安的灯火渐次亮起,如同散落在人间的星辰。韩湘子望向夜空,想起白天花开时百姓眼中的光芒。他知道,今日的“顷刻花”或许会被传成神话,或许会被批为异端,但无论如何,那些在寒冬中绽放的花朵,那些同时拥有三种姿态的梅枝,己经在世人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原来道法不是虚无缥缈的幻术,而是藏在每一片花瓣的舒展中,每一声音律的振动里,是对生命最深的敬畏与温柔。
当第一颗露珠凝结在窗棂上时,韩湘子吹灭烛火。黑暗中,玄音箫上的五色晶核轻轻发亮,如同他心中的信念,从未熄灭。他知道,未来还会有更多人质疑仙术,还会有更多人误解道法,但只要像今日这样,用一朵花的盛开说话,用一声箫的和鸣讲理,终有一天,人们会明白:真正的仙术,从来不是违背自然的奇迹,而是读懂自然后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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