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垂泪，喜炮余响还在弄堂里回荡。
林天祥站在青瓦飞檐下，红绸在肩头被风掀起一角，正对着白眉道长递来的合卺酒坛。
王云瑶的盖头半垂，凤羽簪在红绸下闪着暖光，他能听见她隔着盖头的轻喘，像十年前码头初见时，她持剑指住他咽喉的那声"站稳了"。
"一拜天地——"白眉道长的声音混着满堂喝彩，突然被一声炸雷劈碎。
林天祥瞳孔骤缩。
他分明看见东南角的琉璃瓦在震，不是爆竹，是阴寒的魔气正顺着瓦缝渗进来。
王云瑶的手在袖中动了动，九霄寒镜的凉意透过交握的指尖传来，两人同时转头望向天空。
乌云像被巨手揉碎的墨，眨眼间遮了日头。
宾客的惊呼声里，一道黑影裹着腥风砸在喜棚中央，青石板裂开蛛网纹，溅起的碎石划破了陈武的手背——他正举着酒杯要敬主家，此刻酒坛"当啷"落地，琥珀色的酒液在黑鳞上滋滋作响。
"黑...黑煞魔尊！"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前堂瞬间乱作一团。
穿马褂的商人撞翻了供桌，银质的喜果滚得满地都是；梳油头的青帮弟子抖着腿往门后缩，腰里的短枪掉出来都不敢捡。
林天祥却笑了，他松开王云瑶的手，掌心的雷霆剑嗡鸣出鞘，剑身缠着的雷纹在红袍上划出冷光："等你十年，连残魂都凑不齐？"
黑煞的笑声像刮过铁桶的指甲，他裹着的黑雾里浮出半张青面獠牙，左眼是空洞的血窟窿："林天祥，你当我为何选今日？
血月映喜服，双修道侣的魂魄最是补魂——"他突然暴起，骨爪首取王云瑶面门，"先取你道侣的元阳！"
"云瑶！"林天祥足尖点地，雷霆剑带起劈空掌风，剑与爪相击的刹那，火星溅在王云瑶的盖头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她却没躲，反手将九霄寒镜抛向空中，镜面流转的冰魄瞬间冻住黑煞半条手臂："阿祥，他要拖时间等血月。"她扯下盖头甩在供桌上，凤羽簪终于露出全貌，红宝石在魔气里红得滴血，"我护着宾客，你速战速决。"
银月的尖啸从房梁炸响。
这只总爱窝在林天祥肩头说风凉话的灵宠此刻化出原形，雪色狐尾扫过人群头顶，九条尾巴各缠一道银链，"叮叮当当"织成结界。
她冲躲在柱子后的陈武呲牙："国术馆长大人，发什么呆？
那些跟着黑煞来的小喽啰，不劳本姑娘动手吧？"陈武抹了把脸上的酒液，从腰间抽出九环刀——这刀他十年前当黑帮打手时用来砍人，如今刀身磨得发亮，"武馆的人，护人比打人在行。"他大喝一声，刀花旋开三个扑过来的魔修，"都跟我往偏厅撤！
踩着喜服的扣月钱！"
林天祥的攻势更猛了。
他本就将国术与仙侠融会贯通，此刻每一拳都带着形意拳的刚猛，每一剑都裹着雷法的爆裂。
黑煞的黑雾被撕开一道又一道口子，却总在血月即将升起的方向凝聚。
林天祥突然想起昨夜新房里那片黑鳞，想起王云瑶说"他们要的是我们的魂魄祭阵"，喉间泛起腥甜——原来这十年，他们补的不是残魂，是阵眼。
"阿祥，左边！"王云瑶的提醒混着冰锥刺破空气的尖啸。
林天祥旋身避开黑煞的偷袭，雷霆剑顺势斩下对方半只耳朵。
黑血溅在他红袍上，像绽开的曼陀罗，和昨夜新房窗台上那片黑鳞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终于看清了——黑煞背后的黑雾里，隐约有个与自己重叠的影子，穿着十年后的道袍，手里握着柄染血的剑。
"是你？"林天祥的剑顿了顿。
黑煞趁机缠住他的手腕，腐臭的魔气顺着经脉钻进来："那是你杀了我之后的模样！
等血月升起，你就会变成第二个黑煞——"
"放屁！"王云瑶的九霄寒镜重重砸在黑煞后心。
她本就有伤在身，这一击几乎脱力，踉跄着扶住供桌时，看见白眉道长不知何时站在廊下。
老道士的道袍被魔气掀得猎猎作响，他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符箓，上面的朱砂字在月光下泛着金芒——正是十年前他说"最后一战时用"的那张。
林天祥的雷纹突然大盛。
他咬碎舌尖，鲜血喷在剑上，雷光裹着血珠劈向黑煞："云瑶说过，破了这命数！"黑煞的黑雾开始溃散，他看见血月己经爬上屋檐，却在此时，林天祥的余光扫过白眉道长手中的符箓。
"老东西！"黑煞突然嘶吼，"你敢——"
"阿祥！"王云瑶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接符！"
林天祥反手一抓。
白眉道长的手松开，那张泛黄的符箓像片秋叶，打着旋儿朝他飞来。
林天祥的指尖刚触到符箓边缘，掌心便腾起灼烫的温度。
那是白眉道长十年前在终南山古洞说的"最后手段"——他曾见老道士用朱砂笔在黄纸上画符时手抖如筛糠，却笑着说"等小友与瑶丫头拜堂那日，老道的命债便算清了"。
此刻符箓上的金纹像活过来的游龙，顺着他的经脉往丹田钻，林天祥突然想起昨夜白眉道长往他酒里多添的那盏桂花酿，原来不是贺喜，是在替他温养经脉好承受这符。
"接着！"王云瑶的声音裹着冰锥破空声。
林天祥反手将符箓掷出的刹那，黑煞的骨爪己经掐住他后颈。
腐臭魔气顺着大椎穴往脑仁钻，潮流先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却笑了——十年前在码头被三个持刀混混围殴时，王云瑶也是这样喊着"接着"，抛来那柄断了半截的铁剑。
金光炸响如惊雷。
黑煞的黑雾被撕开个透亮窟窿，露出里面翻涌的猩红——那哪是残魂？
分明是千万个被吸干元阳的修士魂魄，在魔气里扭曲成狰狞的巨影，眉心嵌着块黑鳞，和昨夜新房窗台上那片一模一样。
"这是...血祭阵的阵眼！"王云瑶踉跄着扶住廊柱，九霄寒镜在掌心裂出蛛网纹。
她望着那团虚影里若隐若现的婴儿轮廓，终于想起族谱里记载的禁忌："黑煞当年为修不死身，用亲生骨肉祭了魔阵！"
林天祥的雷纹在金光照耀下泛出琉璃色。
他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爆响——这是国术"出神入化"与仙侠"化神"彻底融合的征兆，十年前在城隍庙与王云瑶对练时，她曾摸着他青肿的眼眶说"等你能把形意拳的崩拳打出雷法的劲，咱们就算真正并肩了"。
此刻他的拳头裹着雷霆，每一拳都砸在虚影最薄弱的魂链上，碎掉的魂魄发出尖啸，像极了十年前法租界被邪修掳走的孩童哭声。
"阿祥！
他在吸你的真元！"银月的狐尾结界突然泛起涟漪。
这只总爱偷喝林天祥茶的灵宠此刻浑身发抖，九条尾巴上的银链全绷成首线："那黑鳞是你的本命鳞！
当年你为救我被黑煞刺的那刀，他偷了你的血！"
林天祥的虎口裂开，鲜血滴在雷霆剑上。
他终于看清虚影眉心的黑鳞纹路——和自己心口那道刀疤的形状分毫不差。
黑煞的笑声混着千万魂魄的哭嚎："你杀我一次，我便用你的血养阵；你护这上海滩十年，我便用这十年里你救下的魂魄做粮！
等血月吞了你的元阳，你就是新的黑煞！"
血月的红光己经漫过屋檐。
林天祥望着王云瑶发白的唇，想起今早她替他系喜服盘扣时说的话："要是今天出了事，你得先护着自己。"可他怎么护？
十年前在十六铺码头，他护着被黑帮追打的王云瑶；五年前在法租界教堂，他护着被邪修绑架的孤儿；此刻在喜棚下，他要护的是眼前这个为他撕了盖头、碎了寒镜、连命都肯赔上的姑娘。
"八极雷罡·极尽升华！"林天祥的吼声响彻整条弄堂。
他的身形在金光里变得透明，国术的刚猛与仙侠的清灵在经脉里炸成烟花——这是他自创的招式，融合了父亲传的形意拳、王云瑶教的雷法，还有白眉道长偷偷塞给他的《太上清心诀》。
每一拳都带着开天辟地的势，每一脚都踏着翻江倒海的劲，虚影的魂链断了九十九根，只剩最后一根系着黑鳞。
"阿祥不要——"王云瑶的尖叫被魔气撕碎。
她望着林天祥逐渐透明的身影，终于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凤凰涅槃印》注解："非至亲精血不能启，非至死心不能成。"她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血色火凰，十年前在城隍庙，她也是这样咬破指尖，在他手背画了道护身符。
黑煞的虚影发出垂死的嘶鸣。
林天祥能感觉到自己的元阳正在被抽离，眼前闪过无数画面：码头边王云瑶染血的剑，武馆里陈武教小徒弟扎马步的背影，银月蜷在他肩头打盹时的狐尾。
最后定格的是王云瑶掀开盖头的脸——十年前她持剑指他咽喉时，也是这样的眉眼，却多了十年的温柔。
"为了上海滩，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这一战，我必胜！"林天祥的最后一拳轰在黑鳞上。
金光、雷光、血光炸成一片，他听见王云瑶的痛哭，银月的尖啸，陈武的闷吼，然后陷入无边黑暗。
"阿祥...阿祥你醒醒..."
熟悉的檀香钻进鼻腔。
林天祥觉得眼皮重得像压了块磨盘，却还是努力掀开条缝——王云瑶的脸近在咫尺，眼角还挂着泪，凤羽簪上的红宝石沾着血，是她的血。
他想抬手帮她擦泪，却发现自己的手正被她攥着，腕间缠着带血的红绸，是喜服上的。
"我说过...一定会回来陪你。"他的声音哑得像破风箱，却让王云瑶的眼泪掉得更凶。
她把脸埋在他手心，带着哭腔骂："笨蛋，谁要你同归于尽..."
阳光突然洒在床沿。
林天祥这才注意到窗外的天己经晴了，鸽群掠过青瓦，楼下传来陈武的大嗓门："都散了都散了！
主家要歇着！
银月你别偷喝补汤——"
"谁偷喝了？
本姑娘是帮他试药！"银月的声音混着瓷勺碰碗的脆响。
林天祥转头，看见窗台上趴着团雪白的狐尾，尖耳朵动了动，显然在偷听。
王云瑶替他掖了掖被角，指尖碰到他心口——那里的刀疤淡了许多，只留道粉白的印子。
她忽然低头，在他手背轻轻一吻："大夫说你得养三个月。"
"那正好..."林天祥望着她泛红的眼尾，忽然笑了，"补回十年前没喝完的合卺酒。"
窗外的阳光漫进屋子，在红绸喜帐上染出片暖金。
王云瑶的凤羽簪在光里闪了闪，像极了十年前码头初见时，她剑鞘上镶的那颗红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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