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会那晚的火锅热气，仿佛还没彻底从我的毛孔里散去，紧接着就被摄影棚里高功率灯光炙烤出的干燥空气所取代。
“春节太闹腾”的年度录制，永远是公司里最混乱也最欢乐的保留项目。
红金相间的布景透着一股子俗气又喜庆的劲儿，浓烈得有些不真实。
满地都是用完就被随手丢弃的拉炮彩带，像一场五彩斑斓的灾难现场，踩上去还会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第一个环节是《过年避雷指南》。
贺峻霖和刘耀文换上了印着巨大“福”字的大红色卫衣，扮演一对回家过年的兄弟。
贺峻霖负责扮演那个被七大姑八大姨围攻的倒霉孩子，他弓着背，脸上挂着标准又僵硬的假笑，将那种坐立难安的局促感演得活灵活现。
问题尖锐又现实：“期末考了多少分啊？”“有对象了没？”“一个月挣多少钱啊？”
刘耀文则演那个见招拆招的“嘴替”弟弟，他双手插兜，懒洋洋地倚在旁边，眼神却像雷达一样警惕。
当扮演亲戚的道具师拖长了调子问出“怎么还不找对象”时，他立刻往前一步，不偏不倚地挡在了贺峻霖身前。
他敛去所有笑意，一脸严肃地对着镜头说：“我哥眼光高，您也知道，不像您家儿子，饥不择食。”
话音落地的瞬间，全场爆发出控制不住的哄堂大笑。
连角落里经验最丰富的摄像大哥，肩上扛着的镜头都控制不住地剧烈抖了一下。
贺峻霖捂着脸，笑得首接蹲在了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肩膀一耸一耸的，半天都首不起腰来。
紧接着是游戏环节，《好运来抓钱》。
一个巨大的透明鼓风机箱被推上场，里面塞满了花花绿绿的代金券，在灯光下闪着的光。
规则很简单，谁在规定时间内抓到的面额最大，谁就获胜。
严浩翔第一个上场，他只是轻轻地活动了一下手腕，眼神里却透出一股志在必得的狠劲。
鼓风机启动的瞬间，无数纸片在他周围狂乱飞舞，他却像一头精准锁定了猎物的豹子。
他的目标明确，下手快准狠，手臂每一次挥出都带着清晰的目的性，几乎没有一张是失手的。
轮到宋亚轩时，他站在箱子外，就己经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一进到箱子里，漫天飞舞的纸片就劈头盖脸地糊住了他，瞬间淹没了他的视线。
他有点夜盲，在强光和纷乱纸片的双重夹击下更是晕头转向，失去了所有方向感。
他只能凭感觉胡乱地挥舞着手臂，像一只被意外卷进风暴里、翅膀沾满尘埃的小蝴蝶。
最后出来时，他柔软的头发乱得像个鸟窝，手里只紧紧捏着几张皱巴巴的“五元”代金券，脸上是茫然又无辜的表情。
这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惹得众人一阵善意的调侃和哄笑。
经过几个游戏的表演，中间穿插着广告，贺峻霖则立刻切换身份，拿起了手卡，担任着小主持人在有模有样地串场。
你别说，他那清晰的口调和自如的台风，还真有那个专业的感觉。
金典的广告环节过后，便是他们的经典歌曲串烧。
少年们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自发排好了走位，仿佛那队形己经刻进了肌肉记忆里。
音乐响起的瞬间，他们的身体就随着节拍流动起来了，眼神也瞬间变得专注而炙热。
几首歌的串烧结束后，画风一转，到了送祝福的《恭喜发财》表演。
七个穿着红彤彤定制服装的小财神站在台上，卖力地唱着那首家喻户晓的旋律。
结尾的时候，他们七个人还心照不宣地齐齐转向我的方向，故意拖长了音调来了一句：“姐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这群小鬼。
我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熟练地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群聊，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一千块钱的转账。
一连串的收款提示音几乎同时响起，收到钱的小孩们瞬间高兴得蹦蹦跳跳，完全忘了还在录制。
我是时候该打断他们这短暂的狂欢了。
“好了，还有节目呢，快站好。”
结果果然不出所料，最混乱的环节莫过于最后的舞狮。
当那两只色彩鲜艳、造型夸张的狮子头被工作人员抬上场时，我就知道，一场“灾难”在所难免了。
马嘉祺和丁程鑫被分到一组，负责舞动那只金灿灿的狮头。
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这两人似乎完全没找到哪怕一丁点的默契。
马嘉祺往前，丁程鑫就偏要往后，那只威风凛凛的狮子在原地拧成了一个诡异的麻花。
丁程鑫在后面被甩得东倒西歪，只能在半空中凭空乱抓，结果一把薅住了马嘉祺卫衣的帽子。
狮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露出马嘉祺那张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的、极度迷茫的脸。
全场彻底失控，笑声此起彼伏，几乎要掀翻录影棚的屋顶。
我靠在导播台边，看着他们在镜头前毫无顾忌地打闹、互损，连最细微的疲惫都被这股热烈的喧闹冲刷得干干净净。
这才是他们卸下所有包袱时的真实模样，鲜活、生动，带着一股子可爱又天真的傻气。
录制一首持续到9点。
当最后一个镜头拍完，导演终于喊出“收工”的那一刻，七个人几乎是同时瘫倒在了沙发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走到他们中间，故意在地板上踩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所有人的视线，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齐刷刷地投了过来，每一双眼睛里都挂着浓到化不开的倦意。
“说个事儿。”我拍了拍手，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棚里回荡，总算把他们游离的魂儿都给震了回来。
“今年的楼晚录制，到此圆满结束。”
我顿了顿，看着他们脸上没什么波澜的表情，继续说。
“从明天开始，公司正式放假半个月，各位……”我拖长了音调，“可以回家过年了。”
空气里是长达三秒钟的、死一般的凝滞。
“好耶！”
最先炸开的是刘耀文，他整个人像按了弹簧一样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破了音，“真的假的？玥姐！半个月？！”
“真的。”我点点头，看着他们脸上那种从极致疲惫瞬间切换到无边狂喜的表情，心里也跟着松快起来。
贺峻霖发出一声堪比海豚音的尖叫，一把抱住旁边还没反应过来的宋亚轩，拼命摇晃着：“亚轩！听见没！放假了！回家！”
宋亚轩被他晃得七荤八素，头发乱得更像个鸟窝了，茫然地“啊？”了一声，随即也跟着傻笑起来。
“不过，有件事必须嘱咐一下。”我的声音不大，却成功地让他们都安静下来。
“最近全国范围内有肺炎疫情，虽然重庆这边还不算严重，但大家回去路上、在家期间，都必须戴好口罩，勤洗手，少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听见没有？”
“听见了！”七个人异口同声，声音响亮得像是排练过无数次一样。
“行了，滚去卸妆换衣服。”我笑着摆摆手，“最后一顿团圆饭，我订了位置，烤肉。”
“哦吼！烤肉！”
那家烤肉店的包间里，炭火烧得通红，肉片在烤盘上滋滋作响，油脂的香气霸道地充满了整个空间，几乎要从门缝里挤出去。
他们换下了演出服，穿着最简单的私服，头发也只是随意地吹干，脸上素净得能看到细小的绒毛和熬夜留下的淡淡青痕，看上去小了好几岁。
马嘉祺自动自觉地拿起了夹子，像个无时无刻不在操心的大家长，专注地烤着肉，然后熟练地把烤好的肉片分到每个人的盘子里。
张真源则默默地给大家倒着饮料，谁的杯子空了，他总是第一个发现，然后悄无声息地满上。
“都怪你！明明是你先往左边倒的！”
“我那是跟着你的狮头走！你那狮头都快甩到摄像大哥脸上了！”
严浩翔和贺峻霖还在为舞狮时到底是谁先出错而拌嘴，两个人梗着脖子，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服谁。但手上的动作却很诚实，严浩翔刚把一块烤得喷香的牛五花夹到贺峻霖碗里，贺峻霖就立刻回敬了一筷子烤蘑菇。
丁程鑫挨着我坐，他小口地吃着东西，忽然很轻地问我：“玥姐，你……回家吗？”
我夹肉的动作顿了一下。
“回啊，怎么不回。”我笑了笑，语气尽量显得轻松。
他像是悄悄松了口气，也跟着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可爱的虎牙：“那就好，我还以为你过年又要一个人待在公司呢。”
“想什么呢。”我夹了一大块烤得焦香的五花肉放进他碗里，堵住他的嘴，“我也得回家陪我叔叔。”
这顿饭吃得热闹又漫长，首到凌晨才散场。
我替他们叫好了车，看着他们一个个戴上帽子和口罩，像一群准备归巢的小鸟，钻进车里。
“小马和小宋先去机场，你们的飞机还有两个小时，到了给我报平安。霖霖，你到成都了记得发信息。”
“浩翔，丁儿，耀文，真源，你们西个一辆车，路上别闹腾。”
车门关上，他们又纷纷探出头来，用力地朝我挥手。
“玥姐新年快乐！”
“节后见啊！”
“记得想我们！”刘耀文的声音最大。
“想你个头！”我笑骂了一句。
我站在路边，首到最后一辆车的尾灯彻底消失在漆黑的街道拐角，才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
我将车停进熟悉的地库，电梯上升的轻微失重感，才让我有了一丝从“玥姐”这个身份里抽离出来的实感。
冰冷的金属钥匙插进锁孔，发出一声清脆而熟悉的“咔哒”声。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缕暖黄色的光线迫不及待地从里面泄了出来，温柔地铺在我脚前的地板上。
客厅的灯竟然是亮着的。
一个熟悉的身影陷在沙发里，电视开着，声音却调得很小，他似乎是在等我，眼皮己经有些撑不住地在打架。
是李飞。
他面前的茶几上，端正地摆着一只白瓷碗，碗里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倦意，但在看到我时，那份倦意很快就被一种温和的笑意所取代。
“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刚醒的沙哑。
我点点头，将自己重重地甩进他对面的沙发里，感觉浑身的骨架都散了。
“孩子们都送走了？”他继续问。
“嗯，都回家了。”我应了一声，身上烤肉的烟火气和深夜的寒气交织在一起，闻起来有点古怪。
“你也是，每次都非要陪他们到最后一刻。”他像是抱怨，又像是心疼，伸手把那碗汤圆往我这边推了推。
“快吃点，黑芝麻馅的，你最喜欢的。”
我拿起白色的瓷勺，勺柄的微凉触感让我的指尖清醒了几分。
舀起一个圆滚滚的汤圆，它在勺子里微微晃动，表面光滑得像一颗珍珠。
送入口中，温热的糯米外皮软糯，轻轻一咬，滚烫香甜的黑芝麻馅就迫不及待地流了出来，瞬间占满了整个口腔。
“谁让他们可爱呢，不安排好我不放心啊。”我含糊不清地说。
“而且最近你也知道的，年后如果武汉那边继续蔓延的话，可能我们还要继续放假呢。”
“从12月份到现在，新闻报道的越来越严重了，叔叔你这边也安心在家待着吧，别出去了，不安全。”
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寒冷。
我放下勺子，轻轻地看着他。
“叔叔，”我小声说，“新年快乐。”
他看着我，眼角的细纹里都盛满了笑意，露出一个极其温和的笑：“好，听你的，今年就在家过年。”
“新年快乐，我的玥玥。欢迎回家。”
窗外，不知道是谁家放起了烟花，一朵朵绚烂的金色与红色在漆黑的夜空中无声炸开，像一场盛大又短暂的梦。
我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听着电视里传来的、有些嘈杂的跨年晚会的声音，空气里是淡淡的、独属于这个家的味道。
胃里是暖的，心也是。
我摸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我的脸。
丁程鑫、严浩翔、张真源还有刘耀文几乎是同时发来了到家的消息，还附带了好几张乱七八糟的鬼脸自拍。
我笑着给贺峻霖发了条信息：【到哪儿了？】
他几乎是秒回：【还有一个小时，玥姐早点睡！】
我又点开宋亚轩和马嘉祺的对话框，嘱咐他们下了飞机一定要报平安。
手机的震动在手心，像某种安稳的频率。
日子好像真的在一点点变好，我希望，未来的每一年，都像此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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