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醒来时,是被窗帘缝隙里钻进来的阳光晃了眼。
客厅里异常安静,只有电视里新闻播报员冷静平铺的声音,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空间。
“……全市启动一级响应,建议市民非必要不外出,居家隔离……”
我的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啪嗒”的轻微声响,他闻声抬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屏幕的光在他镜片上流动。
“醒了?”
“厨房有豆浆和油条,我让助理送来的。”他的语气平常得就像在公司开会,冷静地布置着下一项任务。
我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端起那碗尚有余温的豆浆。“叔叔,你这算是听我的话,在家办公了?”
“嗯,”他应了一声,视线却没离开屏幕,“特殊时期,不给社会添乱。”
我咬了一口酥脆的油条,看着他那副全神贯注、运筹帷幄的样子,心里有点好笑。这人,就算天塌下来,他估计也是最后一个关电脑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李飞陷入了一种诡异又和谐的同居生活。这座平日里只是我落脚点的房子,第一次有了“家”的实感。而那个在外面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李飞,也彻底颠覆了我的固有认知。
起因是我连着叫了两天油腻的外卖,他终于看不下去了。
那天中午,他看着我拆开一份冒着红油的麻辣香锅,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你天天就吃这个?”
“不然呢?”我用筷子拨弄着里面的午餐肉,“我又不会做饭。”
他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做饭有什么难的。”
他站起身,解开衬衫袖口的扣子,一边挽到小臂,一边走向那间他从未踏足过的厨房。“今天让你见识一下,被商业耽误的厨艺。”
我靠在厨房门框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半小时后,我看着料理台上一片狼藉的番茄酱和蔬菜叶,以及锅里那坨黑乎乎、分不清原本形态的东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糊味。
李飞自己也有些尴尬,他扶着灶台,清了清嗓子:“……火候没掌握好。”
我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叔叔,你管这个叫‘被商业耽误的厨艺’?这厨艺要是进了商业圈,那可真是惊天动地的大项目啊。”
他瞥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反驳,但看着锅里的惨状,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身开始收拾残局。
“行了行了,”我笑着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铲子,“您还是去运筹帷幄吧,厨房这个战场,不适合您。”
从那天起,厨房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我的地盘。
我开始变着花样地研究菜谱,把他当成我的专属小白鼠,每天定时投喂。
他倒也格外配合,从一开始带着审视目光的挑剔,到后来心安理得的全盘接受。
“今天的鱼,火候不错。”
“这个汤,盐可以再少一点。”
他的工作电话依旧不断,铃声像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紧迫感来源。但每次我把饭菜端上桌,他都会自觉地放下手机,安安静静地陪我吃完。
电视里的新闻一天比一天沉重,窗外的城市也彻底安静下来,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和他的交流,也从最初刻板的公事公办,变成了天南海北的闲聊家常。
有天晚上,电视里放着一部老电影,主角潦倒不堪。他看着屏幕,忽然开口:“我刚创业那会儿,比他还狼狈,一碗泡面掰成两顿吃。”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真的假的?我还以为你天生就是老板命。”
“哪有那么多天生的。”他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语气很淡,“都是熬出来的。”
那些被时光尘封的琐碎,在这段被禁足的日子里,一点点被翻了出来,拼凑出一个更完整的彼此。我甚至会跟他吐槽公司里那些小孩最近又有什么好笑的事,他也会难得地听我说完,偶尔还评价两句。
大年初五下午,手机视频通话的请求像串通好了似的,同时弹了出来。
是丁程鑫发起的群聊。
我舒舒服服地窝进沙发,点了接通。七个脑袋,大的小的,瞬间挤满了整个屏幕,背景音乱七八糟,跟赶集一样。
“玥姐!新年好啊!”刘耀文的大嗓门一马当先,屏幕里的他好像在自家院子里,身后是重庆特有的那种灰蒙蒙的天。
“新年好新年好!”贺峻霖的声音紧随其后,他对着镜头挤眉弄眼,哀嚎起来,“我真的要发霉了!这辈子都没这么想念过练习室的地板!”
严浩翔那边背景很干净,一看就是精心收拾过的,他毫不留情地戳穿:“你那是想念练习室吗?你就是想出去野吧?”
“严浩翔你别说话!我就是想念了怎么了!”贺峻霖的脸颊气得鼓起来,像只仓鼠。
我乐得不行,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看着这群人在屏幕里鲜活地斗嘴,心里也跟着热闹起来。
“都怎么样?家里人还好吧?有没有好好待着,别乱跑?”
“放心吧玥姐,”丁程鑫的声音总是那么温柔又安定,“我们都乖着呢,我妈天天变着法儿地给我做好吃的,你看我脸是不是都圆了。”
他一边说,还真煞有介事地捏了捏自己的脸。
“我也是,”张真源那边的画面有点晃,背景里传来新闻联播熟悉的片头曲,“我天天被我爸摁在沙发上陪他看新闻联播,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说要我关心大事。”
宋亚轩的镜头前摆着一把吉他,他轻轻拨了一下弦,小声说:“玥姐,我写了半首歌,等回去了唱给你听。”
“好啊,我等着。”
马嘉祺一首没怎么说话,就那么安静地笑着看大家闹,眼神很温柔。
我故意点了他的名:“小马呢?怎么不吱声?”
他这才抬起头,慢悠悠地开了口:“等一下……我刚刚在想,等这事儿过去了,我们第一件事要干嘛?”
这个问题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原本喧闹的湖面。
一秒钟的安静。
然后,像是往烧开的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
“吃火锅!必须是九宫格!最辣的那种!”
“开演唱会!我想见粉丝们了!”
“去游乐园!我要把所有过山车都坐一遍!”
“去密室!我要玩最恐怖的那个主题!”严浩翔的提议一出,贺峻霖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严浩翔你闭嘴!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我看着屏幕里那一张张鲜活生动的脸,心里又酸又软,被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塞满了。
就在这时,李飞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居家的深色休闲服,没了平日里的锐利感。
他大概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脚步顿了顿,眼神往我手机屏幕这边扫了一眼。
视频那头的七个人,像是被集体按下了静音键,瞬间噤声。
上一秒还吵吵嚷嚷的“菜市场”,下一秒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回声。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格外乖巧,连坐姿都下意识地挺首了不少,活像一群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李、李总好。”还是丁程鑫,作为大哥,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李总过年好!”其余六个人异口同声,整齐划一,不知道的还以为排练过。
李飞把果盘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对着屏幕淡淡地点了点头:“嗯,新年好。”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眼睛扫过那一圈紧张兮兮的脸,又补充了几句。
“都在家好好待着,别乱跑。”
“缺什么跟公司说。”
“专业练习也别落下,等复工了我要检查。”
最后一句话,如同紧箍咒,成功让七个少年的脸齐刷刷地垮了下来。
“知道了,李总。”他们的声音有气无力,充满了委屈。
李飞没再多说,转身回了书房,将空间重新留给了我们。
他一走,群聊里立刻像是解除了封印,又活了过来。
“我的妈呀!吓死我了!我刚刚以为我眼花了!”贺峻霖夸张地拍着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李总怎么在玥姐家?!”刘耀文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眼睛瞪得像铜铃。
“对啊对啊!什么情况?”
我拿起一块苹果,慢悠悠地啃了一口,果肉清脆的响声在他们听来估计格外刺耳。
我看着他们那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故意逗他们:“我把他扣下了,这个春节,他归我管。”
我又补了一句:“你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他是我叔啊。”
视频那头又是一阵诡异的集体沉默。
过了几秒,马嘉祺才试探着开口,语气里充满了敬佩和一丝丝的不可置信:“玥姐……牛。”
后面跟着一排整齐划一的“+1”。
我笑得不行,又跟他们胡乱聊了一会儿,再三叮嘱他们注意安全,才挂断了电话。
晚上,我把自己卷成一个球,窝在沙发里看一部评分很高的黑白老电影。女主角在漫天大雪中告别爱人,配乐悲怆,赚足了我的眼泪,抽纸己经在我手边堆成了一座小山。
李飞处理完工作,端着杯热牛奶走了过来,在我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视线在电视屏幕上停留了不到三秒。
“哭成这样,”他把牛奶放到我手边的茶几上,“回头可以考虑让丁程鑫他们也看看,学学怎么在镜头前调动情绪。”
我吸了吸鼻子,按下暂停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叔叔,这么感人的生离死别,你脑子里就只有工作?你这人还有没有心?”
“有心,所以才要让他们业务能力更强。”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抓起一个抱枕就朝他丢了过去。他没躲,任由抱枕软绵绵地砸在他腿上,然后滑落在地。
他没再说话,房间里只有我愤愤不平的呼吸声。
这种沉默最熬人。我正准备说点什么缓和一下,他却忽然开了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你三岁那年,也是这么大的雪。”
我的心,毫无防备地,猛地一沉。电影里定格的雪景,瞬间和某些遥远又模糊的记忆碎片重合了。
这是我们之间,几乎从不触碰的话题。关于我的过去,关于我是怎么来到他身边的。
“……我不记得了。”我垂下眼,视线落在自己交叠的双手上。喉咙有点发紧。
“嗯,不记得也好。”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像是从很深的记忆里打捞出来的,“那天很冷,雪下得能埋住脚脖子。你就在百货大楼的门口,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薄棉袄,颜色都洗得看不清了,脸冻得发紫,一声也不哭,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我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凉意,仿佛也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街头。
“我路过好几次,你都在那儿。后来天快黑了,我忍不住过去问你,你也不说话。”他像是陷入了回忆,语气里有了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柔软,“我就在想,这孩子,性子真倔。”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
“跟我挺像。”
我缓缓抬起头,毫无预警地撞进他温和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商业大鳄的精明,没有上位者的威严,只有一种很纯粹的、我分辨不清,但却让我心头发酸的情感。
“小玥儿,”他第一次这么叫我的小名,声音低沉而郑重,“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
一股热流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迅速地低下头,拿起遥控器胡乱按下了播放键,假装被电影里的情节重新吸引,不想让他看见我的失态。
黑白的光影在墙上跳动,男女主角的对白听起来像在另一个世界。
这些年,他给了我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唯独吝啬赞扬。我一首以为他对我,只有责任。
原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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