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的冬风像把钝刀,刮得人脸生疼。孟铁山裹着件露棉絮的羊皮袄,独臂夹着个油纸包,踩着没膝的积雪往鹰嘴崖下走。虎娃背着汉阳造紧跟其后,枪管上挂着两只刚打的山鸡 —— 这是去见伪军高占魁的 "见面礼"。
"孟爷," 虎娃压低声音,哈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了冰,"那高占魁不是东西,去年在刘庄杀过三个孩子…… 您真要单刀赴会?"
孟铁山没吭声,脚下一滑,单手撑在块墓碑上。碑上的字被积雪覆盖,只露出 "不孝子" 三个字 —— 这是战乱年间常见的荒坟,不知多少亡魂埋在这冰天雪地里。他摸出腰间的勃朗宁,枪柄上的血垢己经冻成黑块,那是上个月处决二当家时留下的。
"记住," 他转头对虎娃说,"等老子进了炮楼,你带弟兄们在山腰待命。听见摔酒碗的声音,就把山鸡扔进火堆 —— 要烧得噼啪响,让鬼子以为咱们带了重火器。"
虎娃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可您这只身犯险……"
"少废话!" 孟铁山瞪了他一眼,"老子当年在清河村杀鬼子时,比这险十倍!" 他拍了拍油纸包,"再说了,老子有这玩意儿,高占魁就得给老子笑脸。"
鹰嘴崖下的伪军据点是座三层炮楼,外墙挂着面褪色的膏药旗,在风雪中像块烂抹布。门口两个伪军缩着脖子跺脚,看见孟铁山走来,立刻端起枪:"站住!干啥的?"
孟铁山掀开羊皮袄,露出里面的粗布褂,故意让对方看见腰间的勃朗宁:"老子找高占魁,谈笔买卖。"
伪军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转身跑上炮楼,另一个用枪管指了指墙角:"等着!"
孟铁山靠在墙上,打量着据点周围的防御:外墙挖了两米深的壕沟,沟底插着竹签,壕沟上架着座晃晃悠悠的木吊桥。炮楼二层的射击孔里,隐约可见一挺歪把子机枪,枪口结着冰碴子 —— 看来这些伪军根本没打算认真防守,只想着混口饭吃。
"孟大队长,稀客啊!"高占魁的声音从炮楼里传来,带着股烟酒混合的沙哑。他站在吊桥另一端,穿着件狐皮大衣,手里端着个搪瓷缸子,缸子里飘出浓烈的高粱酒味。这人西十来岁,满脸横肉,左眼角有条刀疤,笑起来像条吐信的毒蛇。
孟铁山没搭话,抬脚走上吊桥。木板在脚下发出吱呀声,他故意走得很慢,余光扫过壕沟里的竹签 —— 当年他在黑风寨劫粮车时,用过类似的陷阱,知道这玩意儿看着吓人,实则漏洞百出。
"快,给孟大队长上酒!" 高占魁拍了拍巴掌,几个伪军搬来张木桌,桌上摆着几碟腌萝卜和半块冻得硬邦邦的玉米饼。他亲自给孟铁山倒了碗酒,酒液里漂着几片雪花,"尝尝?正宗的山西汾酒,皇军仓库里弄的。"
孟铁山接过碗,却没喝,而是盯着高占魁的手 —— 那手上戴着枚金戒指,戒面刻着朵菊花,是去年秋天日军山田少佐赏给他的。他记得清楚,当时高占魁跪在地上,对着山田的皮靴磕头如捣蒜。
"高占魁," 孟铁山把碗重重搁在桌上,酒液溅在腌萝卜上,"老子跟你明说 —— 老子要打鬼子,缺人,缺枪,更缺情报。你要是识相,就跟老子合作。"
高占魁挑了挑眉,夹起块腌萝卜放进嘴里:"合作?孟大队长说笑了,老子现在跟着皇军混,吃香的喝辣的……"
"放你娘的狗屁!" 孟铁山突然一拍桌子,独臂震得木碗跳起,"吃香喝辣?老子听说你上个月抢了三个村的青苗税,老百姓连种子都没了!你他娘的也算中国人?"
高占魁脸色一沉,手慢慢摸向腰间的驳壳枪。孟铁山却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扔在桌上:"看看这是啥?"
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只绣着虎头的红布鞋,鞋面己经磨得发白,针脚间还沾着些泥土。高占魁看见鞋的瞬间,脸色剧变,手指颤抖着伸过去,像在摸一件稀世珍宝。
"这是……" 他声音沙哑,眼里闪过一丝痛楚。
"这是你娘给你做的," 孟铁山盯着他的眼睛,"去年你娘饿死在逃荒路上,临死前还把这鞋缝在衣襟里。老子路过乱葬岗时,从她尸体上扒下来的。"
高占魁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疑:"你…… 你咋知道?"
"老子还知道," 孟铁山放缓语气,"你当年在保定府当学徒,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擦鞋。有次你娘去看你,你怕学徒工笑话,硬说她是要饭的……"
"别说了!" 高占魁突然吼道,拳头砸在桌上,腌萝卜碟跳起来,"你到底想干啥?"
孟铁山拿起酒碗,一饮而尽,辣酒烧得喉咙发烫:"老子要你给老子当眼线,把日军的扫荡路线、兵力部署,全他娘的告诉我。" 他顿了顿,"当然,老子也不白要 —— 你每送一次真情报,老子给你十块大洋,外加两箱白面。"
高占魁盯着桌上的虎头鞋,沉默半晌,突然笑了:"孟大队长,你觉得老子会为了一双破鞋背叛皇军?"
"背叛?" 孟铁山冷笑,"你他娘的本来就是汉奸,谈什么背叛?" 他伸手抓起虎头鞋,在手里揉成一团,"老子实话告诉你 —— 你要是不合作,老子今晚就把这鞋挂在日军据点门口,再附张纸条,说你私通八路。作者“小六飞飞”推荐阅读《七杀太行》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你猜山田少佐会怎么收拾你?"
高占魁的笑容僵在脸上,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他知道孟铁山说到做到,这疯子连日军司令部都敢炸,何况他一个小小的伪军据点。
"好," 他咬了咬牙,"老子跟你合作!不过丑话说在前头 —— 要是情报有误,老子可不管。"
"老子要的是真情报," 孟铁山把虎头鞋扔还给他,"下次见面,带张日军华北方面军的布防图来。要是敢耍花样……" 他拍了拍腰间的勃朗宁,"老子的枪可不认人。"
高占魁点点头,伸手拿起酒碗:"既然谈成了,就喝碗酒交个心吧。"
孟铁山盯着他的眼睛,突然抓起酒碗砸在地上,瓷片飞溅。高占魁惊得后退半步,却听见山腰传来虎娃的喊声:"孟爷!鬼子的巡逻队来了!"
"慌什么?" 孟铁山冷笑一声,转头对高占魁说,"老子的人就在山腰,要是老子出不了这据点,他们就把山鸡全扔进火堆 ——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高占魁脸色发白 —— 山鸡烧糊的味道,在日军兵营里意味着 "发现八路军大部队"。他勉强笑了笑,挥了挥手:"孟大队长说笑了,您请便。"
孟铁山转身走向吊桥,独臂在袖口下紧紧握着勃朗宁。首到走出据点大门,他才松了口气,背后己经湿透。虎娃迎上来,低声问:"孟爷,成了?"
"成个屁," 孟铁山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这龟儿子眼神飘忽,八成还想耍花样。" 他指了指远处的日军据点,"今晚派人盯着,要是发现他跟鬼子联络……"
"知道了," 虎娃点点头,"用不用找赵连长商量?"
"不用," 孟铁山摸出那本《孙子兵法》,书页间夹着的辣椒粉被雪水浸湿,"老子自有办法。"
回到营地时,天己经黑了。赵文彬坐在炕上,就着油灯看地图,看见孟铁山进来,立刻放下铅笔:"怎么样?高占魁肯合作?"
"暂时答应了," 孟铁山把虎头鞋扔在桌上,"但老子看他靠不住。" 他指了指地图上的日军据点,"明天你带两个排去青羊岭布防,老子带虎娃去趟刘庄 —— 听说高占魁的相好住在那儿,老子得给这龟儿子上点眼药。"
赵文彬皱了皱眉:"你这是要绑架人质?铁山,咱们八路军不能干这种事……"
"少跟老子扯规矩!" 孟铁山打断他,"对付汉奸,就得用汉奸的法子!" 他从怀里掏出块怀表,表盖内侧刻着 "昭和十五年",是去年从日军尸体上扒的,"再说了,老子自有分寸。"
赵文彬看着他眼里的血丝,知道劝不动,只好点点头:"那你小心,刘庄离日军据点只有五里地,别暴露了。"
"放心," 孟铁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子打小在山里长大,比鬼子的狼狗还精!"
深夜,刘庄笼罩在一片寂静中。孟铁山趴在村头的草垛里,看着高占魁的相好小翠家的窗户 —— 灯还亮着,窗纸上映出个婀娜的身影。虎娃蹲在他身边,手里握着把杀猪刀,刀身己经用布条裹住,免得反光。
"孟爷," 虎娃低声说,"真要把她绑走?"
"绑啥?" 孟铁山冷笑,"老子要让她心甘情愿给咱们办事。" 他摸出怀里的怀表,表盖打开,里面有张泛黄的照片,是小翠去年过生日时高占魁拍的,"看好了,老子怎么让这娘们儿上钩。"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大步走向小翠家。虎娃想拦,却被他瞪了回去。敲开门的瞬间,小翠看见孟铁山腰间的勃朗宁,吓得尖叫一声,往后退了几步。
"别叫!" 孟铁山压低声音,"老子是高占魁的朋友,他让老子给你带样东西。"
小翠盯着他手里的怀表,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占魁哥让你来的?他人呢?"
"他在据点里走不开," 孟铁山把怀表塞进她手里,"让老子告诉你,过两天接你去城里住。" 他故意顿了顿,"不过得先办件事 —— 你明天去县城,给老子带包药回来。"
"药?" 小翠愣住,"啥药?"
"治风寒的," 孟铁山咳嗽两声,"老子兄弟得了重病,需要城里的特效药。你要是办好了,高占魁回来有重赏。"
小翠犹豫了一下,想起高占魁答应给她买的金镯子,终于点点头:"行,我去。"
"记住," 孟铁山凑近她耳边,"别跟任何人说,尤其是鬼子。要是走漏了风声……" 他指了指怀表,"高占魁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小翠吓得脸色发白,慌忙点头:"我不说,谁也不说!"
孟铁山满意地笑了笑,转身离开。虎娃从草垛里钻出来,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满是敬佩:"孟爷,您这招……"
"兵不厌诈," 孟铁山摸出《孙子兵法》,在月光下翻到 "用间篇","赵连长教的,老子现学现卖。"
山风呼啸,远处的日军据点亮起几盏灯,像几只窥视的眼睛。孟铁山裹紧羊皮袄,独臂夹着书,大步走向黑暗 —— 他知道,这场跟高占魁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他手里的筹码,远不止一只虎头鞋和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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