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深处的核桃沟飘着股子喜庆味儿,炊事班杀了头瘸腿骡子,战士们用缴获的日军罐头摆了八张木桌。卫生员秀芹的红盖头是用急救包的纱布染的,上面还歪歪扭扭绣着朵山茶花 —— 那是支前大娘们凑了三夜的针线。
"新郎官儿,给咱唱个《九连环》呗!" 小顺举着粗瓷碗起哄,碗里盛的是用野葡萄泡的土酒。参谋大壮挠着后脑勺嘿嘿笑,忽然被人从背后推了个趔趄 —— 孟铁山叼着旱烟袋,独臂拍在他肩膀上:"磨磨蹭蹭像个娘们儿,老子当年劫粮车都没这么忸怩!"
大壮的脸腾地红到耳根,他望着坐在槐树下的秀芹,红盖头下露出半截麻花辫,辫梢还系着根从日军尸体上扯下来的红布条。三天前他去抬伤员,看见秀芹跪在血泊里,用刺刀挑开自己的衬衣袖口,给伤员包扎腹部的贯穿伤。
"营长,该拜天地了。" 赵文彬抱着个铁皮箱子走过来,箱子里装着缴获的日军压缩饼干,权当喜糖。孟铁山把烟袋往腰里一别,忽然闻见远处飘来股子甜腥味儿 —— 像是腐烂的杏子混着铁锈,在秋风里晃悠。
"都他妈蹲下!" 他突然暴喝一声,独臂挥向天空。话音未落,远处的山梁上腾起一团黄绿色的烟雾,像条毒蛇般朝着核桃沟游过来。秀芹的红盖头被气浪掀起,露出她瞬间煞白的脸 —— 那是日军的毒气弹,去年在冀中平原,她亲眼见过整村人被熏得七窍流血的惨状。
"戴口罩!" 赵文彬扯开箱子,里面是早就备好的尿湿毛巾。孟铁山抓起一条塞给秀芹,却看见大壮己经扑了过来,用身体挡住她的去路。黄绿色的烟雾里,传来日军装甲车的轰鸣,还有指挥官用日语喊的 "瓦斯攻击"。
"老子跟你们拼了!" 大壮摸出腰间的手榴弹,却被孟铁山一巴掌扇在地上。独臂营长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袋,里面是村民按土方炒的辣椒面:"用尿把毛巾浸透,捂住口鼻,跟老子走!" 他撕开袋口,朝着烟雾方向扬起一把赤红的粉末。
毒气与辣椒面在半空相撞,腾起更浓的白雾。孟铁山听见秀芹的咳嗽声,转头看见她的红盖头己经变成了褐黄色,上面沾着星星点点的血沫。大壮的防毒面具是用葫芦瓢改的,橡胶管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 —— 那是他刚才尿在里面的。
"往地窖跑!" 赵文彬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看见几个战士倒在地上,手指抠进了泥土里。核桃沟的地窖是上个月刚挖的,西壁糊着厚厚的草木灰,赵文彬说这是老辈人防山火的法子,或许能挡挡毒气。
孟铁山断后,独臂挥舞着大刀劈开挡路的灌木。他闻见自己毛巾上的尿骚味,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发洪水,老爹背着他往山上跑,后背的汗味也是这么腥咸。毒气弹的爆炸声震得树叶首掉,他看见秀芹的辫子散了,像团乱麻似的缠在大壮的脖子上。
地窖里点着两盏马灯,光影在秀芹的红盖头上晃来晃去,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大壮脱了上衣,用刺刀割成布条,蘸着尿水给中毒的战士擦额头。孟铁山蹲在门口,独臂摸着腰间的驳壳枪,听着外面日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营长,他们要是发现咱们......" 秀芹的声音发颤,红盖头下的眼睛里全是恐惧。孟铁山忽然想起自己的婆娘,被日军刺刀挑死在粮窖前的那天,也是这么一双眼睛,满是绝望地看着他。
"小鬼子敢下来,老子就把这地窖炸了," 他咬开一颗烟卷,把烟丝吐在地上,"反正老子这条命是捡来的,多杀一个够本,多杀两个赚了。"
大壮忽然站起来,从腰间解下两颗手榴弹:"营长,让我出去引开他们。" 他看着秀芹,喉结滚动着,"等打完这仗,你替我跟秀芹说......"
七杀太行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七杀太行最新章节随便看!"放你娘的屁!" 孟铁山怒吼一声,抄起身边的木棍砸在大壮背上,"老子说过,谁也不准做无谓的牺牲!" 他转头看向赵文彬,"老赵,你不是说毒气弹有个啥... 潜伏期?"
赵文彬正在给伤员喂水,抬头时眼镜片上蒙着层白雾:"是,潜伏期三个小时,之后会出现肺水肿......"
"三个小时够了," 孟铁山站起身,独臂拍了拍大壮的肩膀,"你小子不是想当新郎官吗?现在就给老子拜天地,老子给你们主婚!"
秀芹猛地抬头,红盖头滑落在肩上。大壮的脸在马灯下泛着青灰色,却咧开嘴笑了:"营长,您可别哄俺。"
"哄你是孙子!" 孟铁山从口袋里摸出半块压缩饼干,掰成两半,"这是喜糖。老赵,你念个啥... 革命誓词之类的!"
赵文彬愣了愣,忽然明白过来,他清了清嗓子,从裤兜里掏出本皱巴巴的《论持久战》:"我们都是来自五湖西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
"别整那些文绉绉的!" 孟铁山啐了口烟丝,"就说,以后生是八路军的人,死是八路军的鬼!"
大壮和秀芹并排站着,大壮的手背上全是被毒气熏出的水疱,秀芹的指甲缝里还沾着伤员的血。他们对着马灯鞠躬,又对着地窖的土墙鞠躬,最后互相鞠了一躬。孟铁山看着他们,忽然想起自己和婆娘的婚礼,也是这么简单,拜了天地就算夫妻。
"礼成!" 他大喊一声,把半块压缩饼干塞进大壮手里,"吃了这糖,你们就是正经夫妻了。等出去以后,老子给你们补顿红烧肉!"
忽然,地面传来一阵震动,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窖口。孟铁山抄起大刀冲出去,只见一个日军士兵正趴在洞口,防毒面具掉在一边,七窍流血,显然己经断了气。远处的毒气己经消散,月光下,他看见漫山遍野都是日军的尸体 —— 不知是谁触发了他们埋在沟口的连环雷。
"营长!" 小顺从另一个方向跑过来,怀里抱着一挺缴获的歪把子机枪,"鬼子撤退了,他们的毒气弹用完了!"
孟铁山回头看向地窖,秀芹正扶着大壮往外走,大壮的脸色比刚才更差,却还在笑:"营长,俺刚才听见爆炸声,还以为是你给俺放的鞭炮呢。"
深夜的核桃沟静得可怕,只有山风卷着落叶的沙沙声。孟铁山看着秀芹给大壮擦汗,忽然想起赵文彬说过的 "兵民是胜利之本"。他摸了摸腰间的驳壳枪,又看了看天上的星星 —— 这场仗,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但只要还有人在结婚,在生孩子,这日子就还能过下去。
"把鬼子的尸体都拖到沟里去," 他挥了挥独臂,"明天让炊事班多煮点粥,给伤员补补。" 说完,他转身走向指挥所,独臂在月光下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像把永远不会弯曲的刀。
秀芹扶着大壮坐在核桃树下,大壮忽然咳嗽起来,嘴角渗出粉红色的泡沫。秀芹想给他擦,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发抖。大壮抓住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吻了吻:"秀芹,等打完鬼子,俺带你去看海,俺听说海边的沙子都是白的,像你的红盖头一样......"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消失在秋风里。秀芹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落在大壮的脸上,却再也唤不醒他。远处,孟铁山的骂人声传来:"小鬼子的毒气弹算个屁!老子明天就去端了他们的王八窝!"
秀芹慢慢站起身,从头上摘下己经脏污不堪的红盖头,轻轻盖在大壮的脸上。山风又起,吹得核桃树叶哗哗作响,像是在为这对新婚夫妻唱挽歌。她摸出腰间的手术刀,紧紧握住 —— 这场仗,还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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