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的冬风像把淬了冰的刀，顺着领口往人骨头缝里钻。孟铁山蹲在兵工厂洞口的石头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火星子在夜色里一明一灭。他独臂夹着烟，另一只手的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驳壳枪 —— 那是去年从一个日军少佐手里夺的，枪把上还留着几道深深的指痕。
"队长，二柱哥说后山竹林里有动静。" 通讯员小虎缩着脖子凑过来，棉帽檐上结着层白霜。
孟铁山眼皮一抬，烟杆在石头上磕了磕："去把赵政委叫来，再让老陆把新铸的地雷搬一半藏到鹰嘴崖的溶洞里。" 小虎刚要跑，他又补了一句："让弟兄们把煤油桶都搬到洞口，老子倒要看看哪路龟孙子敢摸进来。"
兵工厂藏在太行深处的一处断崖下，洞口被枯枝和藤蔓严严实实遮住，若不是熟悉地形的人，根本找不到。三个月前，他们刚在这里造出第一门土制迫击炮，炮管是用村里老庙的铜钟熔铸的，敲起来嗡嗡响，像极了当年黑风寨的聚义钟。孟铁山没想到，这么隐蔽的地方，还是被人盯上了。
赵文彬披着件打满补丁的灰布棉袄匆匆赶来，手里攥着半张皱巴巴的密电码："截获的日军密电，提到 ' 太行铁厂 '，坐标和咱们这儿分毫不差。" 他声音压得很低，眼里却烧着怒火，"肯定是有内鬼。"
孟铁山吐了口痰，痰里带着血丝："老子早觉得二柱这小子最近不对劲。上个月去镇上买药，回来时鞋帮子上沾的不是咱们这儿的红胶泥，是南边伪军据点附近的黄沙土。" 他忽然冷笑一声，"龟儿子敢卖老子，那就别怪老子心狠。"
二柱是孟铁山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弟兄。三年前在清河村，日军的刺刀差点捅穿这小子的肚子，是孟铁山用铡刀砍断了鬼子的胳膊，把他救了回来。这些年二柱一首跟着他，从黑风寨到八路军独立大队，没少吃苦。可现在，孟铁山看着二柱蹲在篝火旁补袜子的背影，心里像扎了根刺。
"队长，后山发现脚印，朝着东南方向去了。" 侦察兵气喘吁吁地跑来。
孟铁山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雪："赵政委，你带一半弟兄去鹰嘴崖埋伏，剩下的跟老子唱一出空城计。" 他转头对小虎说："去把库房的破棉袄都找出来，挂在洞口的树上，再弄几堆火，让烟往天上冒。"
夜色渐深，兵工厂洞口的火光忽明忽暗，几件破棉袄在风里晃荡，像极了有人在来回走动。孟铁山带着十几个弟兄藏在洞口两侧的岩石后，手里攥着刚造好的手榴弹，导火索己经拉出半截。
约莫子时，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借着月光，孟铁山看见二十几个黑影猫着腰摸过来，领头的人手里握着一把驳壳枪，枪口上的红布条在风里飘 —— 是伪军的打扮。
"狗日的，果然是高占魁的人。" 孟铁山低声骂道。高占魁原是伪军的一个小头目，半年前被他们策反，没想到现在又当了二鬼子。
等敌人靠近洞口，孟铁山一声令下，手榴弹像雨点般砸过去。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惨叫声此起彼伏。剩下的敌人刚要撤退，赵文彬带着人从后山杀出来，枪声大作。
"别追了，留活口！" 孟铁山喊住要冲上去的弟兄。几个伪军被押到篝火前，浑身哆嗦着跪下。
"说，是谁让你们来的？" 孟铁山用枪管戳了戳其中一个人的脑袋。
"是、是高队长，他说兵工厂里有新造的迫击炮，让我们来......" 话还没说完，这人忽然瞪大了眼睛，首勾勾地盯着孟铁山身后。
孟铁山心里一惊，猛地转身，只见二柱举着枪，枪口正对着他的胸口。小伙子眼里泛着泪光，手却抖得厉害："队长，对不住了...... 高队长说，只要我......"
"啪！" 孟铁山的耳光比枪声先响。二柱的枪 "当啷" 落地，嘴角渗出鲜血。孟铁山盯着他，眼神像刀子："老子从死人堆里把你背出来，你就拿这个报答老子？"
二柱扑通跪下，抱住孟铁山的腿："队长，我娘还在伪军据点里，他们说要是不答应，就把我娘扔进井里......"
孟铁山的独臂僵在半空，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那年在清河村，小崽子被日军扔进火堆时，也是这么哭着喊爹。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冷硬："小虎，把他绑到树上。"
赵文彬走过来，低声说："铁山，他也是被逼的......"
"被逼的？" 孟铁山打断他，"当年咱们在黑风寨，王大炮让老子交出弟兄换招安，老子宁可带着十个人突围，也没卖过一个兄弟。" 他转身走向二柱，从腰间拔出那把日军武士刀 —— 这是去年从佐藤手里缴获的，刀鞘上的樱花纹早己被他砸得稀烂。
"二柱，你娘的事，老子会去办。" 孟铁山的声音轻得像风，"但你记住，咱中国人的骨头，不能软。" 刀光闪过，鲜血溅在雪地上，红得刺眼。
处理完内奸，孟铁山蹲在篝火旁，用刀尖拨弄着余烬。赵文彬递过来一张纸，是从二柱身上搜出来的密电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樱花计划，正月十五，太行铁厂。"
"樱花计划？" 赵文彬皱眉，"上次在日军据点缴获的文件里也提到过，像是个什么秘密行动。"
孟铁山把刀往鞘里一插，站起身："管他什么计划，老子在太行山上混了半辈子，还怕小鬼子耍花样？" 他望向远处的山峦，月光照着积雪，像极了当年清河村晒谷场上的麦秸。"通知各分队，把地雷埋到进山的必经之路，再把老陆他们造的 ' 连环雷 ' 都拿出来 —— 这次，老子要让小鬼子知道，暗箭难防，可老子的箭，比他们的更毒。"
夜风呼啸，吹得洞口的枯枝沙沙作响。孟铁山摸了摸腰间的驳壳枪，独臂上的伤疤隐隐作痛。他知道，这场仗，远没到结束的时候。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会像太行山的岩石一样，死死钉在这里，寸步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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