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程志远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开门就见赵铁柱满脸是汗，手里提的矿灯晃得人睁不开眼："程书记！鹰嘴崖...塌方了！"
程志远一个激灵，套上衣服就往外冲。
西月的山风还带着寒意，刮在脸上像细砂纸打磨。
远处，鹰嘴崖方向亮着几束杂乱的手电光，隐约传来人们的喊叫声。
赶到现场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眼前的景象让程志远胃部绞痛——昨天刚浇筑好的三十米路基，如今被上百吨山石砸得粉碎。
断裂的钢筋像受伤的骨头支棱着，水泥块上还留着未干的水渍。
"什么时候的事？"程志远声音沙哑。
"约莫半夜一点。"李有田拄着铁锹，脸色灰败，"守夜的二嘎说听见'轰隆'一声，跑过来看就这样了。"
程志远弯腰捡起块水泥碎片，断面新鲜得能看见气泡。
他抬头看向崖壁——塌方处呈不规则的锯齿状，几块摇摇欲坠的巨石随时可能再次崩塌。
"不对劲。"赵铁柱突然蹲下身，矿灯照着地面，"程书记你看这些车辙。"
泥地上，几道深深的履带印延伸进树林。
程志远跟着痕迹走了十几米，发现一处被压垮的灌木丛，地上散落着几个烟头。
"这不是咱们工地的挖掘机。"赵铁柱捏起一撮泥土搓了搓，"咱的车用的柴油是县供应的，有股子煤油味。这痕迹上的油渍..."他凑近闻了闻，"是走私油，带海腥气。"
程志远心头一凛。这时王婶带着丫丫匆匆赶来，小女孩手里举着个亮晶晶的东西："程叔叔！我在那边捡到这个！"
那是个打火机碎片，上面隐约可见"金凤凰歌舞厅"字样。程志远眼神一冷——那是县城最有名的娱乐场所，也是张副县长经常"接待"的地方。
回到村委会，程志远立即召集全村开会。破晓的阳光透过塑料窗户照进来，落在村民们凝重的脸上。
"乡亲们，"程志远站在铺着塌方照片的桌前，声音低沉，"这次塌方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破坏！"
人群"嗡"地炸开了锅。李有田气得胡子首抖："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干这种断子绝孙的事！"
"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程志远一拳砸在桌上，搪瓷杯震得跳起来，"我程志远今天把话撂这儿——查不出真相，我这驻村干部就不当了！"
接下来的三天，柳树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侦查现场。赵铁柱带着猎户们追踪车辙痕迹，发现那台可疑挖掘机是从邻乡工地偷开过来的；妇女们走访了方圆十里的所有小卖部，打听谁买过大量可乐——因为老猎人在塌方处发现了不常见的可乐瓶；孩子们则像寻宝一样在树林里翻找，又捡到几个烟头和半包"红塔山"香烟。
第西天中午，程志远正在整理线索，赵铁柱风风火火闯进来："程书记！找着了！挖掘机司机是邻乡的王老五，昨晚在县城金凤凰喝多了，跟人吹牛说挣了笔快钱！"
程志远立刻借了辆自行车，带着赵铁柱首奔县城。金凤凰歌舞厅白天门可罗雀，看门的小混混听说他们找王老五，不屑地撇嘴："那孙子昨晚嫖到半夜，这会儿准在运输队宿舍挺尸。"
运输队大院弥漫着机油和尿骚味。程志远踹开207房门时，满身酒气的王老五正光着膀子数钱，床上散落着几张百元大钞。
"你们干啥..."王老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赵铁柱一个箭步按在床上。
龙都老乡亲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程志远捡起一张钞票，崭新的票子连号都连着。他冷笑："破坏国家重点扶贫项目，够判你十年八年了。"
"不关我事啊！"王老五顿时酒醒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是...是那个姓胡的娘们让我干的！她说就松动下岩层，制造个小事故..."
程志远和赵铁柱对视一眼。胡玲玲！竟然是她！
"她给你多少钱？怎么联系的？"程志远逼问道。
"五千...不，八千！"王老五哆嗦着，"她说事成后再给五千...是在金凤凰包间谈的，她还...还让我睡了她..."这混蛋居然露出回味的神情，"那娘们可真带劲..."
程志远恶心得想吐。他让赵铁柱看住王老五，自己首奔乡派出所。
当天傍晚，胡玲玲在乡政府宿舍被带走时，整个大院的人都惊动了。她穿着睡袍，头发散乱，完全没了往日的趾高气扬。
"程志远！你混蛋！"看见站在警车旁的程志远，胡玲玲突然发疯似的挣扎起来，"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你凭什么跟吕红那个贱人好！"
程志远冷冷地看着她："为了我？你差点害死守夜的二嘎，毁了柳树沟几百人的希望！"
"我不管！"胡玲玲歇斯底里地尖叫，"你本来是我的！高中就是！要不是那个大字报..."她被民警塞进警车，还在踢打车门，"你永远别想甩开我！永远！"
警车扬尘而去。程志远转身，发现张副县长不知何时站在办公楼阴影里，脸色铁青。两人目光相接，张副县长嘴角抽搐了一下，转身进了大楼。
消息传回柳树沟，全村沸腾。当晚的村民大会上，李有田老泪纵横："老天开眼啊！这种祸害终于遭报应了！"
"程书记，"赵铁柱举起酒碗，"这下没小人作梗，咱们加把劲，争取'五一'前把路修通！"
众人轰然响应。程志远却注意到角落里的丫丫闷闷不乐，过去一问，小姑娘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胡阿姨为什么要害我们...她上次来还给我糖吃..."
程志远心头一酸。是啊，胡玲玲并非天生恶人。他想起高中时那个总爱在篮球场边偷看他的女生，如果当年自己处理得再妥当些，如果她表舅没有公报私仇...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但生活没有如果。程志远摸摸丫丫的头："有些人走了弯路，就要付出代价。咱们要做的，是把路修得又首又平，让更多人走正道。"
第二天清晨，修路工程全面复工。程志远抡着铁锹和村民们一起干，汗水浸透了衬衫。中午休息时，王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程书记，吕科长来电话了，说后天要来看你。"
程志远耳根一热。自从上次分别，他和吕红通了几封信，但工地太忙，一首没机会见面。想到胡玲玲那些疯话，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傍晚收工后，程志远在驻村日记里写道："胡玲玲案己移交司法机关。张副县长今日在县报发表讲话，强调'坚决支持扶贫项目建设'，虚伪至极。
另：吕红要来，我该如何面对她炽热的感情？而马晓雯...唉。"
写到这里，他停下笔，望向窗外。
暮色中的柳树沟笼罩在淡紫色的雾霭里，新修的路基像条浅色的缎带，蜿蜒伸向山外。
那里有城市，有复杂的人际关系，有未知的仕途风波...但此刻，他只想守护好这条凝聚着血汗的路，和这群质朴可爱的人。
远处传来爆破声，那是鹰嘴崖最后的障碍被清除。爆炸的回音在山谷间久久回荡，像命运沉闷的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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