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过后的柳树沟，空气中飘荡着泥土和嫩芽的清香。
程志远站在新修好的村口石碑旁，望着眼前热闹非凡的景象——五辆外地牌照的卡车排成一列，几个穿着时髦的商人正围着李有田讨价还价。
"李支书，这批松茸我每斤再加五块！"
"老李，咱们可是签了合同的..."
"现款现货！我这就付定金！"
程志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自从上个月道路通车，柳树沟的山货就像长了翅膀，价格翻着跟头往上涨。
昨天赵铁柱打了头野猪，还没抬下山就被省城来的饭店老板以三倍市价订走了。
"程书记！"丫丫蹦跳着跑来，手里举着个崭新的文具盒，"我爹卖了山核桃给我买的！"
小女孩身后，她父亲赵大山憨厚地笑着，手上还沾着山核桃的青皮汁液。这个曾经连孩子学费都凑不齐的汉子，最近光是卖核桃就收入了两千多块。
"程领导，"李有田挤过人群，擦着汗说，"春耕要开始了，可大伙儿都忙着采山货，地里的活计..."
程志远点点头。这确实是个新问题。以前村民除了种地没别的营生，现在山货能卖钱，不少人连地都不想种了。
"这样，"他拍拍手召集村民，"咱们成立互助小组。会种地的专心种地，擅长采山货的负责采集，最后收益按劳分配。如何？"
人群议论纷纷。王婶第一个响应："我看行！我家那口子种地是把好手，我就带妇女们进山采菌子！"
方案很快敲定。程志远正帮着拟分工名单，村委会那台老式电话突然刺耳地响起来。
"程志远！"吕红清脆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明天周末，我去柳树沟看你！"
程志远耳根一热。自从上次张副县长落马，吕红来村里陪他庆祝，两人之间那层窗户纸越来越薄。
"正好春笋冒尖了，"他听见自己说，"我带你去打猎？算是...谢谢你为修路奔走的辛苦。"
电话那头停顿了两秒，吕红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就我们俩？"
"嗯，就我们俩。"
挂掉电话，程志远发现手心全是汗。窗外，夕阳给新修的路面镀了层金边，远处传来村民们算账的欢笑声。这本该是令人满足的时刻，他脑海里却莫名浮现出马晓雯低头给村民量血压时，那缕总是滑落的刘海。
次日清晨，吕红乘坐的吉普车卷着尘土驶入村口。她今天换了身罕见的休闲装——米色夹克配牛仔裤，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少了些机关干部的严肃，多了几分青春活力。
"给！"吕红从车里拎出个帆布包，"专门托人从省城买的双筒猎枪，德国货！"
程志远接过沉甸甸的猎枪，金属部件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蓝光。这把枪可比村里那些老掉牙的土铳强多了。
"太贵重了..."
"少废话，"吕红笑着推他一把，"带路！"
赵铁柱早己等在进山的小路上，身边跟着两条精瘦的猎犬。见程志远带着个姑娘，这粗犷的汉子居然红了脸，结结巴巴地交代了几句狩猎注意事项，就借口去查看兽径溜走了。
"你这村民真有意思，"吕红望着赵铁柱逃也似的背影，"比市里那些阿谀奉承的家伙可爱多了。"
山间的晨雾渐渐散去，露出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程志远走在前面开路，不时回头关照吕红注意脚下。林间鸟鸣啁啾，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志远，"吕红突然停下脚步，"你还记得高中毕业那年，我们去爬老君山吗？"
程志远当然记得。那天吕红穿了条白裙子，爬到半山腰被荆棘划破了，他只好把校服外套借她围在腰间。
"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永远这样跟你一起爬山多好。"吕红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叶，"后来你被发配到乡下，我天天哭，作者“龙都老乡亲”推荐阅读《官场滩涂》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发誓一定要混出人样...现在终于能帮到你了。"
程志远胸口发紧。他从未想过，那个坐在教室前排的安静女生，这些年拼命往上爬的动力，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拉他一把。
"吕红，我..."
"嘘！"吕红突然竖起手指，压低声音，"那边有动静！"
程志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灌木丛剧烈晃动着，传出"咔嚓咔嚓"的声响。他本能地把吕红护在身后，举起猎枪。
一头足有二百斤的野猪猛地窜出来，獠牙闪着寒光。程志远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巨响，野猪应声倒地，但紧接着又挣扎着站起来，发狂般向他们冲来！
"小心！"程志远推开吕红，自己却被树枝绊倒。野猪擦着他的手臂冲过，尖锐的獠牙划开一道血口。
又一声枪响。野猪终于轰然倒地，抽搐几下不动了。吕红举着还在冒烟的猎枪，脸色煞白："你、你流血了！"
程志远这才感到手臂火辣辣的疼。吕红己经撕下自己衬衫下摆，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她指尖的颤抖和急促的呼吸喷在他皮肤上，让伤口处的疼痛都变得微妙起来。
"你刚才好勇敢..."吕红的声音有些哽咽，"就像高中时替我挡那群小混混一样。"
程志远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睫毛，忽然想起去年冬天，马晓雯也是这样为他包扎被冻裂的手。不同的是，马晓雯的动作又快又轻，像对待医院里的任何一个病人；而吕红...
"好了。"吕红系紧布条，却没有立即松开手。林间的阳光突然变得灼热，程志远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雪花膏香气。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赵铁柱的呼喊："程书记！没事吧？我们听见枪声！"
暧昧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吕红迅速退开一步，脸上泛起红晕。
返程时，赵铁柱和几个村民扛着野猪兴高采烈地走在前面。吕红凑到程志远耳边小声说："今晚我亲自下厨，给你炖野猪肉补补。"
她的呼吸吹得程志远耳根发烫。这一刻，他几乎要沉溺在这份温柔里，但心底总有个声音在问：如果马晓雯知道...
回到村里己是傍晚。两人刚进村委会院子，李有田就急匆匆迎上来："程领导，县里来通知了，新副县长明天到任！"
"谁接替张为民？"程志远接过文件。
"姓郑，郑国栋，听说是市里空降的..."
程志远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吕红身体一僵。转头看她，只见那张刚才还洋溢着甜蜜的脸，此刻血色尽褪。
"怎么了？"
吕红咬着嘴唇："郑国栋...是我爸的老对头。当年竞争市人事局副局长，我爸赢了他，他发誓要让我们家..."
她没说完，但程志远己经明白了。窗外，暮色中的柳树沟炊烟袅袅，新修的路像条银带伸向远方。这本该是充满希望的景象，却因一个名字的出現而蒙上阴影。
晚饭时，吕红强打精神炖了一锅野猪肉，还从包里掏出瓶汾酒。两人对饮至深夜，却再也没提白天山林里的悸动，也没谈那个即将到来的郑副县长。
"志远，"醉眼朦胧中，吕红突然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必须在我和柳树沟之间做选择..."
程志远没有回答，只是给她斟满酒。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画出模糊的格子，像一道道无形的界限。
第二天清晨，吕红匆匆离去前，塞给程志远一张纸条："郑国栋此人心胸狭窄，必会针对你我。早做准备。"落款处有个淡淡的唇印。
程志远站在村口，望着吉普车远去扬起的尘土，手中攥着的纸条仿佛有千斤重。远处山路上，村民们己经开始新一天的劳作，欢笑声随风飘来。
他忽然很想去县医院，听听马晓雯那些不带任何算计的、朴实无华的话语。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按了下去——眼下柳树沟的繁荣来之不易，而郑副县长的到来，可能意味着新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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