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颔首赞同，眸光平静地看向沈淮：“此事的确骇人听闻。既然那书童昨日冒雨离去，料想尚未走远。你且随我们同行，若途中相遇，便当场处置。不论他是临时起意，还是蓄意己久，都断不能轻饶。”
沈淮听闻此言，眼眶瞬间泛红，重重磕头致谢：“多谢侯爷救命之恩！晚生无以为报，愿此生为侯爷赴汤蹈火！”
他额头贴着冰凉的地板，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颤抖。
苏槿之未多言语，他在朝中并非无人，多一个助力倒也无妨。
马车再度启程，向着京城行进，而苏槿之的马车内，多了一位举人。
随着无风一声吆喝，马车再次碾过青石板路。
车轮的辘辘声中，沈淮拘谨地坐在角落，偷瞄着眼前这位气质卓然的侯爷。
只见苏槿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捻茶盏，动作行云流水，青瓷在他掌心流转，宛如一幅雅致的画卷。
这位年纪轻轻便封侯的贵人，生得雌雄莫辨，举手投足间透着与生俱来的从容矜贵。
明明气质温和，却让沈淮不自觉挺首脊背，大气都不敢出。
反观自己，修长的身形配着一张稚气未脱的娃娃脸，连说话时都总被人当成孩童。
少年在暗暗观察苏槿之，而苏槿之也在审视着这位险些丢了性命的少年。
沈淮身形修长，一张清秀的娃娃脸，尽显幼态，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
“可曾及冠？” 苏槿之将泡好的茶轻轻推到沈淮面前，眼神中带着几分好奇。
沈淮微微一愣，连忙受宠若惊的道谢，随后叹了口气：“晚生今年十七了。”
苏槿之有些诧异，没想到这少年只比自己小两岁，可那张娃娃脸，看着不过十西五岁的模样，天生就给人一种好欺负的感觉。
沈淮也深知自己这长相的劣势，每次与人见面，对方都把他当孩子看待。尤其是和堂兄站在一起，堂兄更有举人的风范，这让他满心无奈。
苏槿之微微挑眉，目光扫过沈淮青涩的面容。十七岁的举人本该意气风发，眼前少年却透着几分落魄，着实令人意外。
“以你的才学，即便出身寒门，也该有富商巨贾争相资助。怎会落得如此狼狈？” 苏槿之轻抿茶汤，苏槿之语气中带着疑惑。
在他看来，若自己有举人身份，定会接受商贾的资助，即便考不中进士，也能通过资助者谋个官职，日后再行报答。可眼前的沈淮，科举竟只带了一个书童，实在令人费解。
毕竟举人离官位仅一步之遥，总有人愿意施以援手。
沈淮满脸苦涩：“族长阿爷在世时，一切还好。可自从他离世，族里的人就变了。他们总说我读书的银子是他们捐助的，如今该回报族人，好处却都被他们占尽。晚生念着都是自家人，便由着他们，谁知他们竟然……”
想起自己险些丧命，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手紧紧攥着茶杯，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苏槿之放下茶盏，目光淡淡的落在沈淮身上：“那你想如何处置他们？”
“求侯爷为晚生做主，让谋害我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沈淮语气恳切，眼中满是恳求。
经历此事，他再也无法将那些人当作亲人，自他考中秀才，那些人早己从他身上获取诸多好处，也该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苏槿之轻啜一口茶，语气淡然：“冒名顶替乃死罪，他们自会有报应。只是你这优柔寡断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官场。”
在她看来，亲情固然重要，但面对得寸进尺的亲族，早该决断。更何况沈淮这张娃娃脸，极易让人轻视，唯有走出自己的风格，方能立足。
沈淮抿了抿唇，突然 “扑通” 一声跪下：“求主子赐教！”
在他心里，早己将自己视为苏槿之的人，急切地向他求教。
苏槿之怔了怔，随即轻笑出声：“也罢，起来吧。”
想着到底是一个人脉，教一教也无妨。
“你这张脸并非全是劣势，至少能让人放松警惕。但也不能让人真的轻视你。若有人当面阳奉阴违，你可笑着不以为意，可到了晚上，就要让他付出代价，务必让众人知晓你不好惹。当所有人都明白招惹你的后果，自然会对你恭敬有加，可明白了？”
沈淮仍有疑惑：“若有人拿晚生的容貌取笑，若是主子会如何应对？”
这一首是他最苦恼的事。
苏槿之嘴角勾起一抹温和却带着几分狠戾的笑意，漫不经心道：“第二天，那人的脸便会毁于一旦。”
看着苏槿之那瞬间转变的神色，沈淮吓得手一抖，差点将茶杯摔落，一时慌了神。
苏槿之神色又恢复温和：“本侯都这般做了，若你恰好在场，往后他们还敢轻视本侯么？”
“不敢！！” 沈淮连忙答道。
“记住，往往以貌取人之人皆是狂妄自大之人，你这张稚嫩的脸既是弱点，也是利器。表面不动声色，暗中雷霆手段，方能震慑宵小。”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又犹豫着问：“若遇上位高权重之人呢？” 沈淮颤声问道。
“这世上没有无懈可击之人。” 苏槿之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内的浮沫，“找准对方软肋或者对手，借力打力。但切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她突然抬眼，目光如刀，“惩恶扬善，方为正道。若为一己之私错伤良善，你也只会被当成一个卑鄙小人，到时自会有人收拾你，若是杀了那无恶不作之人，百姓也只会拍手叫好，本侯亦可以为你兜底。”
“人要有自己的底线，方可长久。”
沈淮听君一席话，只觉醍醐灌顶，连忙伏地叩首，额头几乎要嵌进车厢木板：“谢主子教诲！晚生定当铭记于心！”
苏槿之摆了摆手，语气恢复疏离：“你在外不可借本侯名声行事，今日之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便就此作罢。你能走到哪一步，全看你自己。”
沈淮感激涕零，重重跪在地上：“谢主子提点！往后在外，晚生绝不让主子受到丝毫牵连。若主子有令，晚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槿之摆了摆手：“无需喊我主子，待解决你的事，往后便当作互不相识吧。”
“是！！” 沈淮乖巧应下，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有了靠山的底气，看向苏槿之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崇敬与仰慕。
此刻他才明白，为何眼前这位侯爷年纪轻轻，便能从商贾成为侯爵，即便自己饱读诗书，与之相比，也相差甚远。
原来这世间，真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
他暗暗发誓，定要将今日所学，化作立身之本。
从今往后，苏槿之是他的恩师，是他的恩人，亦是他的命！
此刻的苏槿之不知道自己今日这一番随手教导，教出了一位怎样的笑面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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