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玄心受了很严重的伤。在祝锦的印象中，自从十年后和他重逢，这家伙身上的伤就没有痊愈过。
甚至有好几回都是残血状态。
这次不知为何又带了满身的伤。
“他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祝锦转头问旁边的少年。少年用手比划着流水，挑担的动作。
“你是说，你去溪边挑水的时候，发现了他？”祝锦看懂了少年的手语。
少年安静点头。
他歪着头想了想，又“问”祝锦，是不是认识眼前这位伤者。
祝锦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怎么总是捡到受伤的程玄心。
他有些无奈地叹气：“我认识他。但，要是能不认识他，就太好了。”
祝师这话里隐藏的情感，对于一个隐世的少年而言太难了。少年伸手挠了挠头，又对祝锦做了一个表示不解的动作。
祝锦摇摇头：“没什么，反正都是些有待遗忘的旧事了。”
他上前几步，来到竹榻前，发现程玄心的伤口都被敷上了药草，己经处理过了。
“这是你包扎的吗？”祝锦转头问少年。
少年老实地颔首。他“说”他们这里的药草很灵，只要敷上半日，就会醒来。
算算时间，也该到苏醒的时候了。
等祝锦再次把目光转向竹榻时，发现对方己经睁眼了。
“……”
醒得倒是快。
来都来了，祝锦也不含糊。
“说吧，你是大程还是小程，是来烦我的，还是来杀我的？我是不是应该先给你施个定身术……万一你突然偷袭我这老人家，可咋办？”
祝锦嘀咕一番，程玄心却一言不发。
没有攻击的动作，应该就是失忆的小程了。
程玄心的下半张脸被沾了药的布条缠住，他现在唯一能和祝锦交流的方式，就是眼神。
人看起来似乎不是很清醒，眼睛半睁半闭，很困，但勉强支撑着精神。
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似乎是有话要说。祝锦见状，赶紧让他打住。
“行了行了，你别乱动。万一死了我也麻烦。”
祝锦己经习惯了和小号程的相处，毕竟谁能真和傻子较真呢。
他大概检查了一下程玄心的外伤，发现他身上，竟然多出了很多树枝一样的伤痕。
“这是你新做的刺青？”祝锦嘀咕一声，又大概看了看。
少年说得没错，每一处外伤都己经得到了妥善的包扎。
程玄心体力不支，倒头睡过去。祝锦一看这小子也是心大。
少年搬来两只小马扎，还有许多瓜果，来招待祝锦。祝锦只抓了一把瓜子，很犯愁。
见程玄心晕死，祝锦一边呱哒呱哒嗑瓜子，一边和少年聊天。
“躺在你面前的这位是我徒弟，但我和他的关系不太好。过去还是很好的，后来他一心要杀我。”
祝锦说到这里，少年露出困惑的表情。他打着手语问祝锦，对方为何会这样做，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我修我的无情道，你们哭着求什么祝师想了想当年在问天宗的日子，想起移交宗主令的大典，想起那个冰冷的风雪夜。
他摇摇头。
“他心中欲念深重，而我不过是他的其中一个障碍。”
祝锦回忆往昔种种，其实对于程玄心而言，他这个做师父的，和程玄意、程玄念没有什么区别。
哪怕祝锦心中不曾有一分要加害他的意思，在七弟子这里，祝师也是块必须清除的拦路石。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说白了，祝锦也是在利用程玄心，来达到登仙的目的。
无情道、无情道……莫非也是在劝阻他，要舍弃这颗急功近利的心么？
祝锦默然思索，把手中的瓜子皮收到一旁，拍掉指间的碎屑，望向庭院中窈窕的桃花。
周妃山处处栽种的花是海棠，据说这是周妃生前最喜欢的花。作为受她庇佑的子民，周妃山人世世代代照料着满山的海棠，以此来怀念那位啼血而亡的神女。
相较于世人的重重机心，周妃山的山民们倒是有情有义。
思及此处，祝锦不免有些好奇。为何这里到处都是海棠，唯独在少年的家，有一棵高大的桃花呢？
此时也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桃花灼灼斗春芳，一见如云满目光。祝锦眼中盛着灼灼桃花，心头的阴霾也收敛许多。
少年见他问起这树桃花，圆圆的眼睛弯起来，毛茸茸的睫毛搭在一起，手中比比划划。
“你是说……”祝锦分辨他的手势，“是一位仙人云游，偶然路过此处，随手栽下了这树桃花？所以……这是一棵仙树？”
少年点点头，双手放下，搭在膝盖上。
祝锦一手托住下颌，心想这恐怕是大人编出来的传说，哄孩子玩的。
但他又不免想得很远。
“仙人啊……会是怎样的呢？我师父说因为仙人需要威严来震慑邪魔，所以他们长得都很……很客气。”
祝锦绞尽脑汁，编出这么一个委婉的词。
少年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眼中的笑意更深，再次抬起手，比划着问：“你的师父……是怎样的人呢？”
提起自家师父，祝锦可有得说了。
“我师父，个子不高，也就在我腰这里。常年穿一身灰扑扑的衣服，胡子长长，手里拄着跟他一样高的桃木拐杖。我说他像土地公，他总要用那根拐棍抽我。师父的拐杖打人可疼了……”
祝锦滔滔不绝地说着拜师旧事，说起他的师父，他的两位师兄。
说着说着，祝锦的声音就变得低沉。
“我当年匆匆离开师门，没多久，师父就传信告诉我，他要闭关了，这次会持续很多年。若是有什么困难之处，就去寻二位师兄。
“某日，我见到了其中一位师兄。师兄说，师父他老人家一首牵挂我。我那时春风得意，江湖上到处都是要请我说经的人，忙得不可开交。
“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曾想要收拾行囊归乡。但到了白日，又被诸多俗事牵扯。故人不得见，旧乡隔万里。迢迢遥遥，竟是困在他乡，回不去了。”
祝锦说到这里，难免伤感。那少年感知到了他的悲意，也安静下来。
躺在竹榻上的程玄心，手指微微动了动，双眼怔怔地望向遮天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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