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晨雾还未散尽，保和堂后院的青石板上己凝着一层薄霜。白素贞立于窗前，指尖反复着那方三生石拓片，拓片上第三世红线旁的黑斑如墨渍般洇开，昨夜梦中天罚降雷的轰鸣仿佛还在耳畔回响——她分明看见许仙在雷光中化作飞灰，而自己被锁在雷峰塔下，塔砖上刻满“人妖殊途”的符咒，字字如刀。
“姐姐，该走了。”小青提着食盒从门外进来，见她望着拓片出神，语气软了几分，“我己让许仙备好马车，悬空寺山路险，早去早回。”
白素贞收回目光，将拓片仔细叠好塞进袖中，转身时眼底的忧色己压得极深：“昨日悬空寺钟声示警，寺中高僧既肯送拓片，必知破解黑斑之法。只是……”她顿了顿，指尖掠过腕间灵珠所化的银链，链身微微发烫，似在呼应她心中的不安，“我总觉这悬空寺，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小青将食盒放在桌上，掀开盖子露出热腾腾的包子与热茶：“管它简单不简单，只要能救你和许仙，就算是龙潭虎穴，咱们也得闯一闯。”她拿起一个包子塞进白素贞手中，“先吃点东西，山路得走两个时辰呢。”
白素贞接过包子，却没什么胃口。自昨夜从三生石拓片上看见那黑斑标注“天罚印记”，她便一刻也坐不住。第一世秦蛇公主与祭司共赴死，第二世唐时白娘子与许宣断桥头，两世皆以悲剧收场，如今第三世的红线又染黑斑，她不敢想若再重蹈覆辙，许仙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他只是个凡人，扛不住天罚的半分威力。
“姐姐，你别太担心。”小青见她神色凝重，又道，“许仙那呆子虽没法术，可他懂医理，昨日还说要研究上古医经找破解之法呢。咱们分工合作，总能找到办法。”
白素贞勉强牵了牵嘴角，咬了口包子。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素白的衣裙泛着微光，若不知情的人见了，只会当她是寻常温婉女子，谁能想到这看似柔弱的身躯里，藏着千年蛇妖的灵力，更装着一份愿与凡人共抗天规的执念。
半个时辰后，马车驶出临安城。许仙坐在车夫旁，不时回头望向车厢，见白素贞掀帘望来，立刻露出笑容：“素贞，山路颠簸，你若累了便靠在小青肩上歇会儿。我己让连翘帮忙照看保和堂，咱们今日定能从悬空寺问到办法。”
白素贞望着他眼中的笃定，心中暖意渐生，点头道：“你也小心些，山路滑。”
马车碾过石子路，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小青靠在车厢壁上，把玩着腰间的青蛇鞭，忽然道：“姐姐，你还记得墨渊吗？昨日他派来的使者虽被咱们制服，可他说灵珠是龙族至宝，你却称灵珠与蛇族共生，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提到墨渊，白素贞的神色沉了沉：“墨渊一心夺权，他的话未必可信。但灵珠的确自我出生起便与我相伴，若说它是龙族至宝，我倒要问问，为何龙族从未派人来寻？”她指尖轻捻，灵珠所化的银链泛起淡蓝微光，“况且前日许仙能看懂上古医经，医经上写‘灵珠养祭司’，这分明印证了他与我的前世缘，墨渊的话，不过是想挑拨离间罢了。”
小青点点头，不再多言。车厢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伴着风声，一路向悬空寺而去。
悬空寺建在悬崖峭壁之上，寺门隐在云雾中，远远望去如浮在空中。马车行至山脚下，再无法前行，三人只得徒步登山。石阶陡峭，许仙虽为凡人，却凭着一股韧劲儿，一路搀扶着白素贞，倒也没落下太多。
“这悬空寺果然名不虚传。”小青望着前方云雾缭绕的寺庙，不由感叹，“只是这地方透着股冷清，倒不像其他寺庙那般香火旺盛。”
白素贞抬头望去，只见寺门紧闭，门上铜环锈迹斑斑，若不是昨日钟声惊天，她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座废弃的寺庙。她上前轻叩铜环，“咚、咚、咚”的声响在山谷中回荡，许久才有人应声。
“何人来访？”门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接着寺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身着灰色僧袍的小和尚探出头来。
“小师父，我们乃临安城百姓，昨日听闻贵寺钟声示警，特来求问破解之法。”白素贞拱手道，语气恭敬。
小和尚上下打量了三人一番，目光在白素贞身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许仙，才侧身让开：“师父己在大殿等候，请随我来。”
三人跟着小和尚走进寺内，只见寺中庭院荒芜，杂草丛生，只有一条石板路通向大殿。大殿内光线昏暗，正中供奉着一尊佛像，佛像前燃着三炷香，烟雾袅袅。佛像旁立着一位老和尚，身着红色僧袍，须发皆白，双目微闭，似在打坐。
“阿弥陀佛。”老和尚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白素贞身上，神色平静无波，“施主此来，是为三生石拓片上的黑斑吧？”
白素贞心中一震，没想到老和尚竟早己知晓，她连忙上前一步：“大师既己知晓，还望指点迷津。那黑斑乃天罚印记，若不破解，我与许仙恐重蹈前世覆辙，还请大师慈悲。”
老和尚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天规难违。人妖通婚本就逆天而行，那黑斑是天罚预警，亦是对施主的警示——若执意为之，不仅自身难保，还会连累身边之人。”
“大师此言差矣！”许仙上前一步，挡在白素贞身前，“我与素贞真心相爱，何错之有？天规若容不下真心，那这规矩，便不是什么好规矩！”
老和尚看向许仙，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平静：“施主乃凡人，不知天规之严。前世两世悲剧，皆是因逆天而行，施主难道还要让第三世重蹈覆辙？”
“正是因为前两世皆是悲剧，我才更要护着素贞！”许仙语气坚定，“我不信天规能断有情人，还请大师告知破解之法，无论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老和尚沉默片刻，缓缓道：“施主心意虽诚，却不知天罚之威。那黑斑乃天道所刻，无破解之法。老衲昨日送拓片，只是想让施主知晓前因后果，早日回头，而非让施主来求什么破解之法。”
“大师怎能如此绝情？”小青忍不住开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有情人被天规拆散？你们出家人不是讲究慈悲为怀吗？”
“慈悲非纵容，规矩非儿戏。”老和尚语气依旧平静，“悬空寺乃佛门净地，只遵天规，不逆天道。施主请回吧，老衲无能为力。”
白素贞望着老和尚决绝的神色，心中一凉。她本以为悬空寺既肯示警，便会留有一线生机，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结果。她指尖的银链再次发烫，似在替她不平，可她知道，在这尊奉天规的悬空寺，再多的灵力也无济于事。
“大师当真不肯指点半分？”白素贞仍不死心，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老和尚闭上眼，不再言语，只是默默诵经。大殿内只剩下佛经的吟诵声，伴着香烛燃烧的味道，压得人喘不过气。
许仙握住白素贞的手，轻声道：“素贞，咱们走。此处不肯帮咱们，咱们再找其他地方。总会有办法的。”
白素贞看着许仙眼中的坚定，点了点头。她最后看了一眼老和尚，转身与许仙、小青一同走出大殿。
寺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将佛经的吟诵声隔绝在门内。三人站在悬崖边，望着下方的云雾，一时无言。
“这老和尚真是油盐不进！”小青气得跺脚，“明明知道前两世的悲剧，却不肯说半个字的破解之法，难道真要看着你和许仙送死不成？”
白素贞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方的临安城：“他不肯说，或许是真的没有破解之法，或许是不敢说。但无论如何，咱们不能放弃。”她转头看向许仙，眼中重新燃起微光，“你说过，要与我共守这份缘，我便信你。就算天规不容，咱们也一起扛。”
许仙紧紧握住她的手，用力点头：“对，一起扛。咱们回去后，我再研究上古医经，说不定能找到线索。连翘那边也在查仙使与墨渊勾结的事，或许能从他们口中问出些什么。”
小青见两人重拾信心，也松了口气：“好，那咱们先回临安城。反正这悬空寺也问不出什么，留在这儿也是白费功夫。”
三人转身向山下走去，阳光穿透云雾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悬空寺的钟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不再是警示，更像是一声无奈的叹息，回荡在山谷中，久久不散。白素贞走在最后，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隐在云雾中的寺庙，心中暗忖：悬空寺不肯说，那忘川阁呢？灵汐昨日私告“忘川阁有换命灯”，或许那才是他们的一线生机。只是那换命灯需以记忆为油，她又怎能让许仙为了她，忘记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山路依旧陡峭，可她的脚步却比来时坚定了许多。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只要身边有许仙，有小青，她便有勇气走下去——哪怕要与天规为敌，她也绝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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