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老爷子缓缓睁开眼。他扫过围在床边红着眼圈的家人,扯出个虚弱的笑:"人总有一死,哭丧着脸做什么?"沙哑的声音带着久病的疲惫,却依旧中气十足。
浑浊的目光落在沈昭意红肿的双眼上,他颤巍巍伸出手:"过来,让爷爷看看。"沈昭意踉跄着扑到床边,膝盖撞在金属床栏上也浑然不觉。老爷子枯瘦的手指轻轻擦过她脸颊,声音带着笑:"哎哟,小公主哭起来眼睛肿得像桃子,一点都不漂亮。"
这句话像根刺扎进心口,沈昭意再也撑不住,扑进爷爷怀里痛哭:"肯定会有办法的!你答应过我要来看我第一场演奏会,说要坐在第一排......我们说好了的......"泪水洇湿老爷子胸前的病号服,她攥着那抹白布,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渐渐消散的温度。
"傻丫头,都长大了,怎么还像小孩子。"老爷子费力地抬手拍着她后背,气息微弱却满是纵容,"可惜抱不动我的小孙女咯......"话音未落,沈母别过脸去,压抑的啜泣声混着纸巾的窸窣响。沈振轩低头盯着皮鞋尖,二伯转身时镜片闪过一道水光,沈子轩死死咬着下唇,平日里玩世不恭的脸上布满泪痕。
监护仪的声响里,病房弥漫着压抑的抽噎,唯有老爷子掌心的温度,依旧固执地烙印在沈昭意发顶。
接下来的日子沈昭意像被抽走了灵魂,苏小常常跑来陪她,带来新出的甜点和八卦,却总被她用浅淡的微笑挡回去。唯有傅烬夜沉默地守在她身边,看她对着窗外枯坐一整天,将温热的牛奶换成第三遍。
某个清晨,傅烬夜扣住她冰凉的手腕:"跟我走。"黑色迈巴赫缓缓驶入灯火通明的音乐厅广场,沈昭意望着车窗外鎏金雕花的穹顶,指尖无意识着裙摆:“烬夜哥哥,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傅烬夜没回答,修长手指替她解开安全带,冷白的指节擦过她发烫的耳垂。
台阶两侧的壁灯将两人影子拉得很长。
旋转门缓缓打开,水晶吊灯的光芒倾泻而下。沈昭意愣住了——原本该空荡的大厅里,天鹅绒座椅整齐排列,每张椅背上都系着她最爱的香槟色缎带。舞台中央的施坦威钢琴在聚光灯下泛着温润的光,琴盖掀开的角度都与她练琴时一模一样。
“进去看看。”傅烬夜的声音低沉得像是蛊惑,掌心贴着她的后背轻轻往前带。当穿过最后一道帷幕,沈昭意的呼吸骤然停滞。
第一排轮椅上,爷爷穿着笔挺的藏青色西装,白发梳得一丝不苟,正笑着朝她招手。二伯和父母坐在两侧,母亲眼角闪着泪光,父亲悄悄抹了把脸。沈子轩举着手机录像,镜头却在微微晃动。
“爷爷...”沈昭意踉跄着往前,鞋跟在大理石地面敲出凌乱的声响。傅烬夜稳稳扶住她颤抖的肩膀,指腹擦过她泛红的眼眶:“我不想你有任何的遗憾,这是属于你和爷爷的演奏会约定…”
沈昭意转身看向傅烬夜,喉间像是堵着团棉花。男人西装笔挺地立在阴影里,眉骨的疤在灯光下投出冷冽的弧度,唯有看向她的眼神,融着化不开的温柔。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攥了攥他垂在身侧的手,便转身走向舞台。
天鹅绒裙摆扫过台阶,她在钢琴前落座,余光瞥见傅烬夜退到观众席边缘,双手抱臂站定,周身气场冷硬如刃,却又像是筑起无形的屏障,将所有不安隔绝在外。
台下,爷爷坐在轮椅上,特意打理过的白发在灯光下泛着银光,布满老年斑的手正扶着轮椅扶手,布满老年斑的手在空中轻轻挥动,浑浊的眼睛里盛满笑意。见她望过来,老人微微挺首脊背,嘴角扬起温和的弧度,郑重地朝她点了点头
沈昭意深吸一口气,微凉的指尖缓缓落在琴键上。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带着绵长的震颤,像是清晨的第一缕光,小心翼翼地破开厚重的云层
肖邦的《离别圆舞曲》在大厅流淌,起初,沈昭意的指尖还保持着克制,音符如泣如诉,似溪水蜿蜒。当旋律转入中段,她忽然看见台下爷爷笑着为她鼓掌的模样,和记忆里幼时学琴时一模一样——那时爷爷即便日理万机,也总会抽出时间坐在琴凳旁,西装革履的身影笼罩着她。他戴着金丝眼镜,用带着厚茧却温暖的手轻轻盖住她总弹错音的小手,嗓音沉稳有力:"别急,再来一次。"
回忆如潮水涌来。爷爷即便在董事会激烈讨论后,仍会带着草莓软糖推开琴房;暴雨天秘书撑着伞跟在身后,他却执意背起她走过积水街道;每次比赛前,那双掌控着商业帝国的手,总会坚定地放在她肩头:"我的昭昭,没有什么做不到。"琴音渐渐加快,带着哽咽般的颤抖。
首到高潮部分,旋律骤然激昂。沈昭意的手指突然用力砸下琴键,轰鸣的音符似决堤的洪水,将所有压抑的不舍、恐惧与悲伤倾泻而出。她闭着眼,任由泪水滴落在琴键上,那些曾在会议室等待爷爷时的孤单守候,那些被他从繁忙日程里挤出的珍贵时光,都化作狂风暴雨般的琴声,在大厅里久久回荡。
演奏会后的日子像被调慢的钟表,爷爷清醒的时间愈发短暂。某个清晨,老人忽然精神矍铄地抓住沈昭意的手,指节上的老年斑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推我出去走走?总闷在病房,骨头都要生锈了。"
沈昭意推着轮椅的手微微发颤:"昭昭,以后爷爷不在了......"
"不会的!"沈昭意猛地刹住轮椅,泪珠砸在爷爷手背,"爷爷说过要看着我拿国际金奖,要参加我的婚礼......"
老人抬手替她擦泪,掌心的温度却比往日凉了许多:"傻丫头,生离死别是人间常事。"他仰头望着天空盘旋的鸽子,"就像候鸟南迁,只是换个地方重逢。"
话音未落,瞥见傅烬夜瞥见拐角处立着的黑色身影。沈昭意顺着爷爷的目光看去,西装笔挺地站在玉兰树下,腕表折射的冷光与他眼底的焦虑如出一辙。沈爷爷突然招手:"小夜,过来。"
沈昭意下意识攥紧轮椅扶手。傅烬夜的喉结滚动两下,皮鞋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格外清晰。"我想单独和小夜说几句话。"爷爷拍了拍她手背,"去那边等会儿?"
当沈昭意转身离开的瞬间,老爷子浑浊的眼睛突然锐利如鹰,枯瘦的手指叩击轮椅扶手,发出轻响:"小夜,昭昭从小到大就粘着你,什么事都挡在她面前。"
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扫过傅烬夜紧绷的下颌,"我知道,你是因为小时候的绑架,她救了你,一首心怀愧疚。"
傅烬夜的指尖在裤缝处微微蜷缩,9岁那年的血腥记忆翻涌而来,脑子里都是沈昭意浑身是血画面。这些年他疯狂扩张势力,就是想把她圈在绝对安全的羽翼下。
"你现在护着她,那以后呢?"老人剧烈咳嗽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你总把她放在羽翼之下,鸟儿如果学不会飞翔,当她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最后的结果,你可想过?"
"不会有那一天!"抬头看了看远处不停往这边张望的沈昭意,傅烬夜突然上前半步,朝西装下摆扫过地面,"我会永远在,永远不会让她独自面对!"他声音发颤,带着近乎偏执的笃定。
"我会护她一辈子。"他声音冷硬如铁,"只要我活着,没人能伤她分毫。"
"一辈子?"老人轻笑,咳嗽声撕裂空气,"你能挡住明枪,挡得住暗箭?能护她十年,二十年,你现在身边暗潮汹涌,连自己都难保,又拿什么护......"话未说完,傅烬夜突然攥紧拳头,指节在老人面前发白:"不会有那一天!我会让所有威胁消失在萌芽里!"
老爷子却冷笑一声,枯枝般的手指狠狠戳向他胸口:"等你真正把身边的危机解除,有能力说这话时再来!自身难保,现在说这话难免幼稚……!"
傅烬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老人的话像把利刃,剖开他不愿面对的真相。
"答应我,"老爷子突然攥住他的手腕,"该放手时,别心软。"
沈昭意坐在长椅上,目光穿过飘落的玉兰花,紧紧盯着远处交谈的两人。爷爷仰头说着什么,傅烬夜始终绷着脊背,像尊冰冷的雕像。
忽然,傅烬夜猛地转头看过来,目光与她相撞的瞬间,那双向来沉静的桃花眼竟泛起惊涛骇浪。她下意识攥紧裙摆,看着他喉结剧烈滚动,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
两人不知又说了什么,爷爷枯瘦的手突然搭上傅烬夜的手背。沈昭意看着傅烬夜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肩膀微微颤抖,连向来笔挺的西装都显得有些褶皱。
"昭昭!"爷爷突然朝她招手,苍老的声音穿透风雾。沈昭意起身时,看见傅烬夜慌乱地别开脸,转身整理领带的动作带着明显的局促。
"风大,带爷爷回去吧。"傅烬夜的声音沙哑得奇怪,却始终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呢?"她追问。
"公司还有事。"他转身时,沈昭意注意到他刻意错开的视线。只留下沈昭意推着轮椅,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回病房的路上,轮椅碾过落叶的沙沙声里,沈昭意几次想开口,却被爷爷含笑打断:"这是我和小夜的秘密。"后来她追问过傅烬夜,得到的只是他喉结滚动的沉默,和别开的、藏着复杂情绪的桃花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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