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根细针扎进鼻腔时，沈昭意才从混沌中睁开眼。天花板的白炽灯在视网膜上投下淡绿色的重影，她听见母亲低低的啜泣声从床尾传来，手指下意识摸向腕间——那里戴着枚铂金手镯，内侧刻着极小的「昭」字，是傅烬夜用手术刀在家族私属工坊定制的，说这样她弹琴时手腕动起来，字就像在月光下跳舞。
“昭昭醒了？”林秀芳慌忙抹掉眼泪，保温杯里的红枣茶还冒着热气，“医生说你高烧39度，在雨里淋太久了……”她的指尖掠过女儿额角，触到退烧贴边缘的胶痕，声音突然哽咽，“爸爸己经转出ICU了，但医生说要静养，不能再受刺激……”
沈昭意盯着母亲眼下的青黑，突然想起十六岁那年流感，傅烬夜戴着白手套坐在她床头，用温毛巾一遍遍擦她的手心，说“昭昭的手该弹钢琴，不能被退烧药泡皱”。此刻她的手正攥着被角，指腹着铂金镯的纹路，突然就想起床头柜里的手机——那个存了无数未拨号码的黑色手机，此刻正在抽屉最深处发烫。
“妈妈，我想睡会儿。”她扯出个苍白的笑，母亲替她掖好被角转身离，左手手指无意识来回摩擦右手手腕上的铂金手镯内的刻小字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才悄悄摸出手机。锁屏界面还停留在三个月前的婚礼现场，她和林叙白的合照被截成了心形，现在看来却像道狰狞的伤口。指尖在通讯录里滑动，停在“烬夜哥哥”三个字上，点开最新通话记录显示在两年前。
电话键的荧光在暗夜里明明灭灭。她的手指悬在绿色按钮上方，指腹沁出的汗让屏幕有些模糊，上次通话是两年前订婚宴，他在纽约的深夜打来祝她订婚快乐，背景音里有钢琴声——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他偷偷包场听她的校园演奏会录的音。此刻拇指在拨打键悬空，如此反复三次，最后她闭上眼睛按下拨打，却在电话被接起瞬间，她快速的按了挂断，接着手机在掌心震动，来电显示“烬夜哥哥”突然跳出。
心脏漏跳了半拍。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像看见十七岁那年的圣诞夜，他举着包装精致的礼盒站在琴房门口，围巾上落着雪，右眉骨的薄疤在暖光下泛着淡粉。接通时呼吸太急，带出细碎的哽咽，却听见那头传来低哑的“昭昭”，带着跨洋长途特有的电流声，却比记忆中更温柔。
“烬夜哥哥……”她的声音卡在喉间，指尖无意识绞着被角，“你……你还没睡吗？”明明是西月末，掌心却冷得像浸在冰水里，连手机都拿不稳，差点掉落。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传来真皮座椅的吱呀声，像是他坐首了身体：“刚开完视频会议。”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顿了顿，又补了句，“林叙白没在旁边？”
沈昭意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病房的时钟在墙上投下蓝幽幽的光，分针正划过十二点，像道锋利的刀。她听见自己说：“他走了。”三个字出口，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来，砸在手机屏幕上，“婚礼那天他说‘我不能’，然后就走了，后来我找到他，许清欢怀孕了……”
傅烬夜的呼吸声突然重了。她听见水晶杯被重重放在桌面的脆响，还有钢笔尖划破文件的撕裂声：“昭昭，你慢慢说。”他的语气放得更轻，像在哄一只受了伤的小兽，“沈家呢？伯父伯母还好吗？”
“爸爸住院了。”沈昭意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额头抵着冰凉的手机，“二伯要抢公司，今天在医院逼妈妈签转让协议，他说沈家资金链断裂，只有他能接手……”她突然想起琴房里那架施坦威钢琴，琴凳上还放着傅烬夜送的羊毛毯，“还有老宅，二伯说要重新规划，琴房要改成会客室，可是那里有我们……”
话没说完就被哽咽打断。她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吸气声，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像是在大理石地面上奔跑：“昭昭，别怕，我现在让私人飞机准备。”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音，“把你地址发给我，别挂电话，嗯？”
“你……你要回来？”沈昭意猛地抬头，输液管扯动了留置针，却感觉不到疼。记忆里他出国那天，她在机场哭到脱水，他摸着她的头说“等昭昭考上大学就回来”，后来她等她考上大学，等下的不是他说的回来，而是一条「星穹之泪」铂金钻石项链。
“早就该回来了。”傅烬夜的声音突然低下来，混着电梯金属门的“叮”声，“等我，你睡一觉，我就回来了。”顿了顿，又轻声补了句，“别怕，有我在。”
电话挂断后很久，沈昭意还盯着黑屏上自己的倒影。睫毛上挂着泪珠，脸色白得像婚纱上的珍珠，只有手腕的铂金镯泛着冷光。她摸着镯子上的刻痕，突然想起他说过“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摸摸这个字，就当我在你身边”，此刻终于信了。
上午9点，暴雨再次砸在病房窗户上。沈昭意因为高热还迷迷糊糊睡着，就被走廊传来的争吵声惊醒。护士站方向传来母亲的尖叫：“沈振国，你别太过分！这是医院——”
她掀开被子时，看见二伯沈振国带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攥着份文件：“嫂子，沈家现在群龙无首，董事会要求清点资产。”他的金丝眼镜在廊灯下泛着冷光，“老宅作为主要固定资产，需要暂时封存管理。”
“二伯！”沈昭意踉跄着下床，输液管还连在手臂上，“爸爸还没醒，你不能——”
“昭昭，别逼二伯。”沈振国上前半步，袖口的百达翡丽闪着光，“你父亲昏迷，按公司章程，我作为执行董事有权——”
“谁说昏迷就无法行使股东权利？”
低沉的男声像道惊雷劈开雨幕。病房门口的人影让沈昭意的呼吸骤然停滞——傅烬夜穿着定制款黑色西装，右眉骨的薄疤在廊灯下格外清晰，却让他的眼神更显锋利。
“烬夜？”沈振国的声音有些发颤，后背下意识绷紧，“您不是在……”
“刚落地。”傅烬夜没看他，径首走到沈昭意身边，替她理好滑落的输液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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