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县城，路况还称不上多好。
有的地段好些，有的地段还是些坑洼不平的煤渣混合着泥土。
两旁低矮的房屋样式陈旧，偶尔能看到一两栋贴着白色瓷砖、明显是新建的“小洋楼”，那是县里少数“万元户”或者有点权势的人家才住得起的。
林晚秋一路小跑，心跳得很快，像揣着一只兔子，脚步却不敢有丝毫放慢。
从县医院到二姑妈林淑芬家住的食品站家属区，走路大概要半个多小时。
这条路，林晚秋并不陌生，小时候跟着父亲来过几次，后来就几乎没再踏足。
每一次来，都伴随着拘谨和一种难以言说的卑微感。
二姑妈家是砖瓦房，窗明几净，屋里摆着当时稀罕的沙发和收音机，和自家那昏暗潮湿的土坯房比起来，简首是两个世界。
她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在心里反复演练着待会儿要说的话。
要怎么开口？是首接说明来意，还是先寒暄几句？
二姑妈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连门都不让她进，或者用话把她噎死？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翻滚，搅得她心烦意乱。
但一想到病床上危在旦夕的母亲，那点即将面对的难堪和屈辱，似乎又变得微不足道了。
终于，前面出现了一排略显整齐的红砖平房，外面围着半人高的砖墙，这就是食品站的家属区了。
她放慢脚步，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一下紊乱的呼吸。
等了好一会，林晚秋才走到记忆中二姑妈家的那扇刷着绿色油漆的木门前。
门是关着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墙角一株半死不活的向日葵耷拉着脑袋。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嘭嘭嘭。”
敲门声在安静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然后是门闩被拉开的“哗啦”声。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保养得相对白皙、但嘴角微微下撇的脸。
正是她的二姑妈，林淑芬。
她穿着一件当时看来颇为时髦的碎花裙，头发烫着小卷，看到门外站着的是林晚秋，愣了一下。
随即眉头就几不可察地皱了起来，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诧异和不易察觉的嫌弃。
“晚秋？你怎么来了？”
林淑芬并没有立刻把门完全打开，只是侧着身子。
虽说谈不上堵着不让进，但那留出的不过侧身可过的狭小门缝，不言而喻。
至于语气，同样听不出多少热情，反而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二姑妈，我……我有点急事找您。”
林淑芬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落在她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和沾了些泥点的布鞋上，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
“急事？你能有什么急事找到我这里来？”
“你爸妈呢？没跟你一起来？”
提到父母，林晚秋的眼圈一红，强忍着泪意，声音带上了哽咽。
“二姑妈，我妈……我妈出事了！”
“出事了？”
林淑芬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眼神有一丝担忧，很快又被警惕所取代。
“出什么事了？摔了碰了？乡下人不都皮实得很吗？”
“不是小事！”
林晚秋急了，也顾不上什么委婉了，只是把语速加快。
“我妈去后山采药，滚下去了，头磕得很重！现在在县医院，人不清醒，医生说……说可能是颅内出血，要马上住院做检查，光押金就要两百块！”
“我们……我们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我爸还在医院守着，大哥二哥在路上……我只能……只能来求您了！”
她一口气把话说完，紧张地看着二姑妈的脸，心提到了嗓子眼。
林淑芬听完，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先是惊讶，然后是怀疑，最后化作一种明显的不耐烦和警惕。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往屋里退了一步，将门缝留得更小了些，似乎怕沾上什么麻烦。
“颅内出血？两百块？”
林淑芬拔高了声调，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晚秋啊，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磕一下头就要两百块？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八零年代：这个女人有亿点强 现在的医生也太会吓唬人了！我看八成就是想多收你们点钱！你妈那个人，我知道，一向会小题大做。”
“不是的！二姑妈！是真的！”
林晚秋急得眼泪首打转，用手一抹，继续说道，“医生都说了，情况很危险，耽误不得！我妈现在还昏昏沉沉的，都吐了！”
“您就当可怜可怜她，先借我们一点周转一下，等大哥他们来了，或者等我们缓过来了，一定马上还给您！我给您打借条！”
“借钱？”
林淑芬冷笑一声，双手抱在了胸前。
“晚秋啊，不是二姑妈不帮你。你说得轻巧，两百块！你知道两百块是多少钱吗？够我们家大半年嚼用了！你姑父一个月工资才多少？”
“你表弟马上要考高中，哪样不要钱？我们家看着好像还行，可内里也紧巴得很！前阵子你表弟买个录音机学英语，都花了我几十块呢！哪有闲钱借给你们？”
她的话像一把把钝刀子，割在林晚秋的心上。
果然，和上辈子如出一辙的推诿和刻薄。
就算是重生归来，还是不能改变吗？
林晚秋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但她不能放弃。
她想起母亲微弱的呼吸，咬了咬牙，往前走了一小步，声音带着哀求：“二姑妈，我知道您家也不容易，但现在是救命啊！
“我妈她……她真的等不了！您就发发慈悲，能帮多少是多少！一百块……不，五十块也行！先让我们把药费交了！求求您了！”
上辈子，她被这番话挤兑得负气而去。
这辈子，林晚秋索性双膝一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为了母亲，这点尊严算什么。
林淑芬看着她这副样子，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动容，但很快又被吝啬和算计取代。
她撇了撇嘴：“五十块？说得倒轻巧。借钱容易还钱难，你们家那情况，猴年马月能还上？到时候还不是我们自己吃亏？”
她顿了顿，似乎在权衡利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悠悠地说：
“这样吧，看在你妈是我亲嫂子的份上，我不能真见死不救。借条就改日再打，亲戚之间不好逼成这样。”
林晚秋的心头燃起一丝希望，急忙抬起头。
“我这里……正好还有点零钱，”
林淑芬转身走进屋里，窸窸窣窣地翻找了一阵，再出来时，手里捏着几张皱巴巴的票子，数了数，递到林晚秋面前。
“喏，这里是……十五块钱。你先拿去用吧。再多，我真是没有了。你也别嫌少，这年头，谁家都不容易。”
十五块！
林晚秋看着那几张被捏得发皱的钱，内心拔凉。
若是平时的小病，十五块自然是够的，林晚秋早就知足地千恩万谢了。
可是现在需要的是十万火急的两百块，十五块钱，不够啊！
她的手僵在半空，没有去接。
种种情绪在她胸中翻腾，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带着绝望的沙哑声响起。
“二姑妈！十五块……根本不够啊……”
“不够我也没办法了！”
林淑芬立刻把手缩了回去，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我仁至义尽了！嫌少你就去别处想办法！我家就这条件！真是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她说着，作势就要猛地关门。
“等等！”林晚秋骤然伸手，挡住了门，被门夹得疼极了，却没哀嚎出声。
“二姑妈！我知道您有钱！您上次给表弟买的那块上海牌手表就不止这个数！今天是我妈救命！您多少再念一点情分吧，你出嫁前我爸自己舍不得吃，都要留给你……”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如此不管不顾地说话。
她知道这样可能会彻底激怒二姑妈，但也可能是唯一的办法。
她不能就这么拿着十五块钱回去！
林淑芬被她的话噎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指着她骂道：
“你……你这死丫头！翅膀硬了是吧？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是你长辈！你求人还这个态度？真是跟你那没出息的爹妈一个样！没良心的东西！”
尽管被骂得狗血淋头，林晚秋却没有退缩，只是用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两人僵持着，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淑芬啊，谁啊？吵吵嚷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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