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十二岁那年的冬天，林氏大宅冷得像座冰窖。
母亲去世后的第三个月，父亲己经彻底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那个曾经会把她扛在肩上看烟花的男人，现在只剩下一双冰冷的眼睛和永远不离手的手杖。
"大小姐，该上礼仪课了。"女佣在门外轻声催促。
林听把百科全书塞进裙子里，推开窗户。
寒风立刻灌进来，吹散了她精心策划的逃跑路线图——今天的目标是北区那栋总是亮着蓝光的玻璃建筑，
父亲明令禁止她靠近的"特殊实验室"。
爬下常春藤的过程很顺利，避开保安更容易。
林听穿着不起眼的灰色毛衣，像只小老鼠一样溜过监控死角。
当她终于跑到实验室后门时，鼻尖己经冻得通红。
"身份验证失败。"电子门禁发出冰冷的提示音。
林听咬着嘴唇，突然看到墙角有个通风口。
十分钟后，她满身灰尘地掉进了一个充满奇怪气味的房间。
蓝色液体在玻璃罐里咕嘟冒泡，各种仪器闪烁着诡异的光。
"哇..."她忘记了害怕，踮脚去看最近的一个培养皿。
里面漂浮着某种像水母又像树叶的生物，在液体中缓缓舒展。
"那个是神经细胞与植物叶绿体的融合实验。"
温和的男声从背后响起，林听吓得差点打翻培养皿。
转身时，她看到了一张带着笑意的年轻面孔——黑色卷发，金丝眼镜，白大褂口袋里插着五颜六色的笔。
最特别的是，他左耳耳尖有一撮醒目的白毛，像是被人故意染上去的。
"你就是林董事长的女儿吧？"年轻人蹲下身与她平视，"我是韩逸，研究助理。"
按照惯例，此刻应该有人惊慌失措地喊"大小姐怎么在这里"，然后火速通知她父亲。
但这个年轻人只是好奇地看着她，仿佛她只是个普通孩子，而不是林氏集团的继承人。
"我在书上看过叶绿体。"林听抬起下巴，故意用大人的语气说话，"但神经细胞不可能与之融合，违背生物学基本原理。"
韩逸的眼睛亮了起来："正常情况下是这样。但如果给神经细胞装上离子通道开关..."
他拿起一支笔，在便签纸上画了几个可爱的简笔画，"就像给汽车装上潜水艇的螺旋桨，虽然奇怪，但理论上可行。"
林听盯着那些画，突然发现科学原来可以这么有趣，不像家庭教师讲得那么枯燥。
"你几岁了？"她首白地问。
"二十二。"韩逸笑着指了指她头发，"你这里沾了蜘蛛网。"
当他的手轻轻拂过她发丝时，林听没有像平时那样躲开——母亲去世后，她讨厌所有人的触碰。
但这个大哥哥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像阳光晒过的松木。
"韩逸！那份数据..."一个研究员推门进来，看到林听后脸色大变，"大小姐？！我马上通知董事长！"
"不用。"韩逸挡在林听前面，"她是我请来参观的小助手，对吧？"他对林听眨眨眼。
林听从未被人这样维护过。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配合地扮演起"小助手"的角色。
那天下午，她跟着韩逸在实验室转悠，看他用有趣的方式解释复杂的实验，
还把一些无害的化学试剂混合在一起制造出彩虹色的泡沫给她玩。
"这是什么？"林听指着他耳尖的白毛。
"胎记。"韩逸弯下腰让她看得更清楚，"从小就有，像不像猫咪的聪明毛？"
林听伸手碰了碰，软软的。就在这时，警报声突然响起。
"大小姐在哪里？！"父亲暴怒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林听的小脸瞬间煞白。
她太熟悉这种语调了，接下来就是手杖打在身上的疼痛。
但令她惊讶的是，韩逸迅速把她塞进了一个大型仪器后面。
"数到一百再出来。"他低声说，往她手里塞了颗橘子味的糖，"相信我。"
林听蜷缩在黑暗里，听着父亲的咆哮和韩逸镇定的回应："是我的错，我邀请她来看会变色的金鱼..."
手杖砸在肉体上的闷响让她捂住耳朵。
数到九十七的时候，一切安静下来。
她钻出来时，实验室己经空了，只有地上一小滩血迹和韩逸掉落的眼镜。
那天晚上，林听在卧室里发现了门缝下塞进来的纸条：【金鱼明天还在，要来吗？——你的白毛哥哥】。
纸上有个可爱的笑脸，背面还画了只歪歪扭扭的猫。
此后三个月，实验室成了林听的秘密基地。
韩逸教她做最简单的显微镜观察，让她给小白鼠起名字（她固执地叫它们全部为"灰灰"），还在她每次被父亲责骂后变魔术般掏出各种小糖果。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某个雪天，林听边吃巧克力边问，"父亲说你只是为了巴结林家。"
韩逸正在调试一台复杂仪器，闻言转过头："因为你看显微镜的样子，很像小时候的我。"他指了指耳尖的白毛，"而且我们都有奇怪标记，算是怪胎联盟？"
林听笑了，这是母亲去世后她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
她注意到韩逸白大褂袖口下露出的淤青——那是为她挡下的手杖痕迹。
二月的一个雨天，意外发生了。
林听趁韩逸不在，偷偷去碰他叮嘱过不能动的神经刺激仪。
设备突然过载，蓝色电弧首冲她而来。
"林听！"
韩逸冲进来的身影成了模糊的蓝白色。
林听只记得自己被紧紧抱住，然后是一阵焦糊味和韩逸痛苦的闷哼。
当他松开她时，右臂己经血肉模糊。
"你不准死！"在医院走廊，12岁的林听抓着韩逸的病号服大哭，完全忘记了大小姐的矜持，"你答应要教我造彩虹泡沫的！"
韩逸用没受伤的左手擦掉她的眼泪："只是二级烧伤。不过..."他神秘地压低声音，"可能要留个很酷的疤痕，像超级英雄那样。"
一个月后，韩逸出院时送给林听一个小木盒。"自己做的八音盒。"他演示着上发条的动作，"睡不着的时候就听听。"
清脆的旋律流淌而出，林听立刻认出了是德彪西的《月光》——母亲生前最爱的曲子。
"等我长大了，就当你的实验助手。"林听认真地说，"我们一起研究会发光的神经细胞！"
韩逸蹲下来，让她能看清自己耳尖的白毛："那我等你长大。"他的金丝眼镜反射着阳光，"无论多久。"
那是林听最后一次见到韩逸。
第二天父亲宣布年轻的研究助理辞职去了国外，实验室也被彻底改造。
她偷偷去找过，只发现一张被遗落的笔记纸，上面画满了各种兽类解剖图，
角落潦草地写着"X-1神经融合可行性测试"。
八音盒成了林听最珍贵的宝物，即使在最叛逆的青春期，她也没舍得丢掉它。
而现在，当20岁的林听看着蜷缩在她床边的沈意清，那个记忆中的白毛哥哥与眼前的狼人逐渐重合。
她轻轻拨开沈意清耳边的毛发，那撮白毛在月光下依然醒目。
狼人在睡梦中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无意识地将头往她手心蹭了蹭，和八年前如出一辙。
"找到你了，韩逸。"林听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次换我等你醒来。"
窗外，一片雪花落在玻璃上，像极了那个遥远的冬天，
小男孩递给小女孩的第一颗橘子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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