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在后山靶场此起彼伏。
桑野打空最后一个弹匣，随手把冒烟的AK扔给旁边的马仔："换把新的来。"
阿蛮站在移动靶轨道旁记录成绩，黑色背心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结实的背肌上。
桑野走过去抢过记录本，瞥了眼成绩栏撇撇嘴："又是你赢。"
"大小姐今天状态不好。"阿蛮递过冰镇毛巾，顺手摘掉她发梢沾到的弹壳碎片。
桑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阿蛮，你记不记得..."她故意拖长音调，"十年前在清莱，你教我开枪的事？"
阿蛮的动作顿了一下。
那是桑野十六岁生日，她偷了桑坤的配枪，
硬要阿蛮带她去林子里打野鸡。
"记得。"他声音低沉，"您第一枪就打到树上，惊起的马蜂窝蜇伤了三个巡逻的弟兄。"
桑野大笑起来，眼角泛起细纹："后来还是你背着我跑出林子的。"
她突然凑近，近到能看清阿蛮瞳孔里自己的倒影，"那时候我就想，这个保镖真不错，得留一辈子。"
树影婆娑间，阿蛮的喉结动了动。
远处传来管家的喊声："小姐！吴少爷派人送帖子来了！"
桑野啧了一声松开手。
转身时没看见阿蛮从裤袋摸出震动的手机——屏幕上闪过一条加密信息：「档案己销毁。林骁不存在。」
当晚暴雨突至。
桑野披着睡袍在书房核对曼谷交易的清单，突然听见露台有异响。
她摸出枕头下的手枪，悄声拉开玻璃门——
浑身湿透的阿蛮正单膝跪地处理左臂的伤口，脚边扔着把带血的军刺。
"怎么回事？"桑野蹲下身，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阿蛮抬头，雨水顺着下颌线滴落："解决了两个在庄园外蹲点的。"他顿了顿，"吴钦的人。"
桑野注意到他伤口边缘特殊的青紫色："刀上有毒？"
"缅甸箭毒，不致命。"阿蛮试图站起来，却被桑野按回原地。
"别动。"她转身拿来医药箱，亲手给他清理伤口。
昏黄灯光下，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疤像一幅残酷的地图。
桑野的指尖在某个弹孔上停留："去年在勐拉留下的？"
阿蛮"嗯"了一声。
桑野突然用力按了下伤口，鲜血顿时涌出。
阿蛮肌肉绷紧却一声不吭。
"疼吗？"
"还好。"
"撒谎。"桑野突然吻上那道伤口，舌尖尝到铁锈味，"阿蛮，你永远都不能骗我。"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阿蛮骤然幽深的眼神。
他抬起没受伤的手，轻轻擦掉桑野唇角的血迹："不会。"
暴雨拍打着玻璃，远处传来守夜人的梆子声。
桑野想，有些秘密就像雨夜里的足迹，天亮就会消失。
而她愿意相信这个伤痕累累的男人——至少今晚愿意。
暴雨持续到凌晨才停歇。
桑野醒来时，晨光正透过纱帘洒在阿蛮沉睡的侧脸上。
她伸手轻抚他左臂包扎的伤口，纱布下渗出淡淡的血色。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
桑野瞥见屏幕上"吴钦"两个字，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她轻手轻脚走到阳台才接起。
"桑小姐，早上好。"吴钦的声音带着虚伪的笑意，"听说昨晚我的两个手下在贵庄园附近失踪了？"
桑野倚着栏杆，俯瞰雨后湿漉漉的庭院："吴少爷的手下不懂规矩，我的人只好教教他们——"她指尖敲击铁艺栏杆，"在别人的地盘上鬼鬼祟祟，容易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开盖的脆响："有意思。那不如我们明晚见一面？正好谈谈...十年前那个失踪的小警察。"
桑野的指甲在栏杆上刮出一道白痕："没兴趣。"
"如果我说..."吴钦故意拖长音调，"我找到了当年参与行动的另一个人呢？"
卧室里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阿蛮醒了。
桑野回头，隔着玻璃门对上他警觉的目光。
她对着话筒冷笑："吴钦，你最好保证你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挂断电话，阿蛮己经站在她身后，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咖啡。
桑野接过杯子，任由他帮自己披上外套："吴钦说找到了当年的目击者。"
阿蛮系衣带的动作丝毫未乱："要处理掉吗？"
"不急。"桑野啜饮着温度刚好的咖啡，"先看看他能翻出什么浪。"
管家匆匆走来，在露台门外欲言又止。桑野挑眉："说。"
"坤叔让您去祠堂...现在。"
桑家祠堂终年燃着檀香，昏暗的光线里，桑坤正在给祖先牌位上香。听见脚步声，他没回头："跪下。"
桑野跪在蒲团上，看见供桌上摆着一个陌生的骨灰坛。
"这是林骁。"桑坤的话像记闷雷，"十年前死在湄公河上的缉毒警。"
桑野的指甲陷入掌心："阿爸早就知道？"
老人终于转身，脸上的皱纹在香火中显得格外深刻："当年参与行动的有七个人，现在除了我和察猜，都死了。"他枯瘦的手指抚过骨灰坛，"吴钦找的目击者活不过今晚。"
"那阿蛮——"
"阿蛮是孤儿院长大的狼崽子。"桑坤打断她，"我亲自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血丝，"丫头，这潭水比你想象的深...别查了。"
桑野扶住父亲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一片冰凉。
她这才发现，老人后心处的衬衫有块不明显的血渍。
"阿爸！谁干的？！"
桑坤摆摆手，从供桌暗格取出个牛皮信封："如果...如果我出事，带着这个去找大其力的玉姑。"他死死攥住女儿的手，"记住，谁都别信，包括——"
祠堂门突然被推开。阿蛮站在逆光里，手里端着药碗："坤叔，该吃药了。"
桑野明显感觉到父亲的手颤了一下。
老人缓缓松开她，又变回那个威严的家主："放那儿吧。"
走出祠堂时，暴雨初晴的阳光刺得人眼疼。
桑野摸到外套内袋里父亲塞的信封，忽然听见阿蛮在身后问：
"大小姐今晚要去见吴钦吗？"
她转身，发现阿蛮站在阴影交界处，
半边脸浸在阳光里，半边脸藏在黑暗中。
"去。"桑野伸手抚平他衣领的褶皱，"你陪我一起。"
阿蛮低头让她整理，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好。"
桑野想，这世上有些真相就像暴雨后的泥沼，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而她和阿蛮之间，早己纠缠得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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