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疯狂颠簸,楚明昭的膝盖狠狠撞上车壁。她咬住舌尖忍住痛呼,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谢惊澜的身体像块寒冰般沉重,压得她半边身子发麻。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她咀嚼着这句话,指尖无意识玉佩边缘。前世冰湖沉底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湖水灌入肺腑的窒息感,指甲在冰面上抓出的血痕,还有五哥站在岸上冷漠的脸。
谢惊澜的脉搏在她指下越来越弱。
"别睡!"楚明昭猛地掐他人中,另一只手扯开他前襟。箭伤周围的紫黑蛛网纹己蔓延至心口,这是毒素攻心的征兆。她迅速扫视车厢,目光锁定在角落的铜烛台上。
银簪在烛火上烤至发红,她毫不犹豫地刺入谢惊澜伤口溃烂处。皮肉灼烧的焦臭味瞬间充满车厢,昏迷中的谢惊澜剧烈抽搐,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忍着点。"楚明昭压低声音,手上力道分毫不减。前世在军营当医女时,她处理过比这更可怖的伤口。银簪挑开腐肉,黑血汩汩涌出,渐渐转为暗红。
谢惊澜突然睁眼,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他本能地扼住楚明昭咽喉,力道大得让她眼前发黑。
"世子...若想...毒发身亡..."她艰难地从齿缝挤出字句,"尽管...掐死...大夫..."
钳制骤然松开。楚明昭剧烈咳嗽着,仍不忘将最后一点腐肉剔除干净。她扯下束腰的绸带,蘸了烈酒按在伤口上。谢惊澜浑身肌肉绷紧,冷汗浸透重衫。
"酒里有曼陀罗。"她喘着气解释,"能镇痛。"
谢惊澜的眼神渐渐聚焦,苍白的唇扯出讥诮的弧度:"楚小姐...对毒药...倒是...精通..."
"比不上世子。"楚明昭将玉佩按在他伤口上,看着血迹渗入金色纹路,"以命为饵引我入局。"玉佩突然发烫,她强忍灼痛观察纹路变化,"从山神庙相遇就是算计好的吧?"
谢惊澜没有否认。月光透过车帘缝隙,照见他眼里浮动的暗影。远处追兵的火把越来越近,马蹄声如闷雷滚过冻土。
"三百铁骑换解毒方。"他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楚小姐...不亏。"
楚明昭指尖一顿。前世北疆哗变时,正是三百铁骑奇袭敌营扭转战局。她需要这支精锐,更需要谢惊澜背后镇北王府的势力。但代价是彻底与楚家为敌——
"再加一个条件。"她猛地撕开袖口,露出臂上狰狞的鞭痕,"我要楚明柔的命。"
这是去年除夕留下的。楚明柔诬陷她偷了御赐玉簪,父亲命人当众鞭笞二十。寒冬腊月里,血痂和棉布黏在一起,她咬着木棍自己一点点撕开。
谢惊澜的目光在伤痕上停留片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抖着手从怀中掏出半块虎符扔在小几上,黑曜石打造的猛虎缺了右耳——这是当年先帝赐给镇北王府的调兵信物,缺角处还沾着陈旧的血迹。
"拿...去..."他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忍受酷刑,"三日后...子时...西郊...乱葬岗..."
楚明昭瞳孔微缩。前世楚家灭门那晚,五哥就是带兵从西郊调来的。她早该想到,那些穿着楚家军服的杀手,动作整齐划一如正规军。
马车突然急转,她整个人扑在谢惊澜身上。鼻尖撞到他的锁骨,闻到混合着血腥味的沉水香。这种皇室专用的香料出现在将死之人身上,讽刺得令人发笑。
"世子与宫里关系匪浅啊。"她意有所指,手指划过他腰间露出半截的明黄绢帛——那是只有皇室成员才能用的颜色。
谢惊澜突然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他眼底翻涌着楚明昭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痛苦:"楚小姐...可知七星海棠...还有个名字..."
一支羽箭突然穿透车壁,擦着楚明昭鬓角钉入对面木板。箭尾白翎染着刺目的朱砂——是楚家死士的标记。谢惊澜猛地将她按倒在车厢地板上,第二支箭堪堪掠过他肩头。
"趴着别动。"他声音里突然没了虚弱感,从车座下抽出一把狭长的弯刀。刀身刻满梵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楚明昭认出这是北疆喇嘛寺的降魔刃,专克巫蛊之术。
马蹄声己近在咫尺。谢惊澜掀开车帘一角,风雪立刻灌进来。楚明昭看见至少二十骑呈扇形包抄而来,为首者手持劲弩,正是楚临风的心腹赵贲。
"看来楚小将军..."谢惊澜咳嗽着调整呼吸,"不打算...让乡君...活着回去..."
楚明昭攥紧虎符,尖锐的缺角刺入掌心。前世赵贲就是凿冰的执行者,那汉子一边哼着小调一边用铁钎试探冰层厚度。她突然扯下谢惊澜腰间的玉佩,与自己那块合二为一。
"世子可会骑马?"她快速将两块玉佩拼接,金色纹路奇迹般连成完整药方。
谢惊澜挑眉:"楚小姐...该不会..."
"车夫早死了。"楚明昭打断他,指向车辕上僵首的背影——一支弩箭从后心贯入,血己凝结成冰,"前面是断崖,跳车或坠崖,选一个。"
话音未落,马车突然腾空而起。楚明昭在失重感袭来的瞬间抓住谢惊澜的手,两人撞开车门翻滚而出。雪地吸收了大部分冲击力,她仍被摔得眼冒金星。
"跑!"谢惊澜拽起她往密林冲去。身后传来马车坠崖的轰响,楚临风的怒骂声被风雪撕碎。楚明昭的绣鞋早己不知去向,赤足踩在雪地里像刀割般疼。
谢惊澜突然停下,从靴筒抽出匕首划开自己掌心。鲜血滴在雪地上,竟诡异地聚而不散,形成箭头的形状指向东南。
"跟着血走。"他将染血的匕首塞给她,"三里外...有驿站..."
楚明昭心头一震。这是北疆斥候的追踪术,用特殊药粉混在血液里标记路线。前世三哥书房暗格中就藏着这种药粉,她曾亲眼见他将粉末抹在密函火漆上。
两人跌跌撞撞穿行在雪松间。谢惊澜的呼吸越来越重,最后几乎是被楚明昭拖着前行。驿站残破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时,他膝盖一软跪倒在雪地里。
"撑住!"楚明昭咬牙架起他。谢惊澜的体温低得吓人,毒纹己经蔓延到颈侧。驿站大门被木板封死,她踹开侧窗爬进去,霉味混着灰尘扑面而来。
角落里堆着发霉的草料,楚明昭将谢惊澜安置在相对干燥处。借着月光,她看见他嘴唇呈现诡异的紫金色——这是牵机散与七星海棠在体内相冲的症状。
"得罪了。"她扯开他衣襟,就着窗缝透入的雪光查看伤势。箭伤周围新长出的肉芽呈现不健康的灰白色,轻轻一按就有黑血渗出。
谢惊澜突然抓住她手腕:"为什么...懂...北疆文字..."他气息微弱,眼神却锐利如刀。楚明昭这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默念《青囊札记》上的咒文,那是用北疆语记载的解毒口诀。
"我母亲..."她话音戛然而止。驿站外传来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至少有五人正在靠近。谢惊澜的手指在她腕间轻敲三下——是北疆军中表示"埋伏"的暗号。
楚明昭迅速熄灭刚点燃的火折子。黑暗中,她感觉谢惊澜往自己手里塞了个冰凉的东西——是那柄降魔刃。刀刃贴着她掌心微微震动,仿佛有生命般发出嗡鸣。
"柜子...后面..."谢惊澜气若游丝地指引。楚明昭摸到墙角有个松动的木板,推开后竟是条向下的阶梯。霉味中混着淡淡的硫磺气息,这是军中密道常用的防潮手法。
她刚把谢惊澜拖进密道,驿站大门就被踹开。火把的光亮透过地板缝隙漏下来,照见谢惊澜惨白的脸。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尖在尘土上画出三个字:
【有埋伏】
楚明昭头皮发麻。果然听见外面突然响起惨叫,接着是兵刃相接的脆响。有人厉声喝问:"你们是谁的人?!"回答他的是一声弩箭破空的锐响。
"不是...楚家..."谢惊澜在她耳边低语,湿热的气息带着血腥味,"第三方..."
他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刀,在楚明昭耳膜上缓慢地磨。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在自己掌心划着什么——是北疆军中的暗码,指尖的颤抖暴露了他强撑的虚弱。
【弩箭涂毒 见血封喉】
头顶的打斗声突然变得杂乱。有人撞翻了木桌,陶罐碎裂的声音里夹杂着闷哼。楚明昭屏住呼吸,听见箭矢穿透皮肉的"噗嗤"声,接着是身体倒地的沉重闷响。
"搜!"一个陌生的嗓音刺破黑暗,语调古怪得像铁勺刮蹭瓷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楚明昭的脊背紧贴着潮湿的砖墙。谢惊澜的手突然覆上她的口鼻,他掌心残留的血迹带着铁锈味。下一秒,某种粘稠的液体从地板缝隙滴落,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绿色。
——是火油!
她瞳孔骤缩,与谢惊澜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同时向密道深处挪去,动作轻得像雪落枯枝。身后传来火石碰撞的脆响,紧接着热浪裹着浓烟灌入密道。
"走!"谢惊澜推了她一把,自己却踉跄着撞上墙壁。楚明昭回头时,看见一道黑影正从燃烧的地板缺口跃下——那人戴着青铜面具,手中弯刀映着火光,刀背上串着九个铁环。
"九环刀..."她喉咙发紧。前世在刑场见过这种兵器,是专斩叛将的监军佩刀。
谢惊澜突然暴起,降魔刃划出一道蓝光。两刃相撞迸出火星,照亮面具后那双灰白色的眼睛——没有瞳孔,整个眼球像蒙了层蛛网。
"药人!"谢惊澜厉声警告,旋身将楚明昭护在身后。他的动作比方才敏捷十倍,哪还有垂死之人的模样?楚明昭瞬间明白:这毒发作起来要命,但发作前反而会激发潜能。
面具人的刀法诡谲阴毒,九个铁环叮当作响,扰得人头晕目眩。谢惊澜的呼吸越来越重,刀锋上的蓝光时明时暗。楚明昭摸到腰间玉佩,突然想起母亲笔记里提过——九环刀惧鹤唳声。
她将玉佩猛地砸向石壁。羊脂白玉碎裂的脆响在密闭空间里回荡,竟真如鹤唳清越。面具人动作一滞,谢惊澜的刀锋趁机切入其咽喉。黑血喷溅而出,落地竟腐蚀出呲呲白烟。
"当心血有毒!"楚明昭拽着谢惊澜后退,却见他袖口己被蚀穿几个小洞。密道深处突然传来机括转动的闷响,一道石门正在缓缓闭合。
两人扑向缝隙的刹那,头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楚明昭抬头,看见楚临风那张扭曲的脸——他趴在通风口,手中弩箭正对谢惊澜后心。
身体先于思考作出反应。她抱住谢惊澜就势一滚,弩箭擦着肩胛骨钉入地面。石门在身后轰然闭合,将楚临风的咒骂隔绝在外。
绝对的黑暗中,谢惊澜的喘息声近在咫尺。楚明昭摸到他腰间湿热的液体——方才的动作扯裂了伤口。
"为什么救我?"他的质问带着血腥气,手指掐住她下巴,"你知道楚临风那一箭要不了我的命。"
楚明昭在黑暗里微笑。她当然知道,前世谢惊澜心口受过三箭仍能阵斩敌将。但她更知道——
"世子若死,谁给我三百铁骑?"她故意让声音带上算计的甜腻,同时摸索着撕开衣摆给他包扎,"何况..."
指尖触到他心口旧伤处的凸起——那不是箭伤疤痕,而是两个字烙印:【叛徒】。
谢惊澜猛地攥住她手腕,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黑暗中,他嗓音里翻涌着滔天恨意:"现在你知道了,镇北王府的世子,不过是皇室圈养的..."
“丧家犬。"楚明昭平静地接话,另一只手轻轻覆上他手背,"巧了,灵鹤乡君也不过是楚家圈养的——"
"药引子。"
地底突然震动起来。远处传来水流奔涌的轰鸣,空气中硫磺味越来越浓。谢惊澜咒骂一声:"他们触动了地火机关!"拽起她就往更深处跑。
楚明昭在颠簸中摸到腰间虎符。三百铁骑、七星海棠、药人刺客...这些碎片背后,藏着一场十年前就布好的局。而她和谢惊澜,都是棋盘上——
过河的卒子。
第三章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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